田瑾冷眼瞧着二人眼神交汇,心下更怒,甩手便狠狠地抽了小豆子一个耳光,骂道:“养不熟的小白眼狼儿,亏我收留你这两年,忘恩负义的东西!”
田瑾习武多年,内功深厚,这一巴掌是使足了八九分的力气。小豆子原本就身体瘦弱,而且也不过是七八岁的孩童,身量还不到田瑾的腰际,被猛然这么一抽,整个人就像陀螺一样滚了出去,最后撞在了墙角上才停了下来。只见他瘦骨伶仃的,脸蛋肿胀,鲜血沿着嘴角汩汩流下,气息奄奄伏在地上,分外可怜。
卫徳音挣扎着起身,然而自己也实在虚弱,四肢百骸酸弱无力,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便乞求得看着立在一旁的曹齐项。曹齐项见状,不动声色得摇了摇头。
这时门外似乎有吵嚷嘈杂的声音,接着便有人急冲冲得推门进来。只见来人中等身量,丹凤眼,柳叶眉,一袭肉桂色的家常旧衣,行动婷婷袅袅,颇有风姿。她右手牵着一个四五岁的女娃娃,正怯怯得环视室内,看见卫徳音和小豆子都趴在地上,小嘴一瘪,抽抽搭搭,又不敢张嘴大哭。后面紧跟随着给卫徳音送饭的哑妇,忧心忡忡。还有几名守卫,见了田瑾,面色为难得垂首说道:“二当家,夫人和小姐一定要进来,小的怎么拦也拦不住...”
田瑾眼色示意守卫退下,表情阴晴不定,瞧着朱氏母女,冷声道:“你带着孩子过来作甚,还不快回去!”又看了看面带忧色的哑妇,无奈道:“兰姨,这里的事儿跟你无关,你还是去照顾我娘亲吧。”
朱氏不动声色,拉着女儿田妙叶,盈盈跪倒,柔声道:“妾身是来请罪的。”
“请罪?”田瑾皱眉低头看着她。
“舒儿自被田家认为义子,便一直是由妾身养育、教导。现如今舒儿犯了大错,论理儿妾身也应当受罚。而且,”她梨花带雨,仰头看着田瑾,咬唇继续道:“叶儿对此事知情不报,也应一并受罚。妾身对两个孩儿教导无方,恳请请老爷责罚。”
田妙叶哭哭啼啼,捂着圆脸,嘴里不断得喊着爹爹,搅得田瑾心烦意乱。田瑾素日里最是溺爱田妙叶这个独生女儿,又怎么可能舍得惩罚于她,心里因此便对朱氏胡搅蛮缠更是恼怒上几分。田瑾平日与朱氏也是夫妻和睦,鲜少有龃龉之事。朱氏更是恭顺贤良,低眉顺眼,从未对他有过反驳之语。今日竟然为了给小豆子求情,变相要挟起自己来。不禁想起过去的流言蜚语,埋藏多年的心底之事就像是被揭开的伤疤让人又痛又恨又是觉得羞恼。
田瑾本是多疑之人,且心胸狭窄,越想越是气急败坏,抬腿对着朱氏胸口便是一脚,只听他高声斥道:“贱人,还惦记着你那冯家哥哥呢吗?”用手指着靠墙一边趴在地上的小豆子,说道:“现如今,除了那个孽种,冯家的人都死绝了,你这辈子也休想再见到他了!”
朱氏自嫁与田瑾这些年来,一直谨言慎行,不敢有半分违逆。今日想着便是顾念着多年的夫妻情分,田瑾也会多少给自己几分薄面,并未预料到田瑾竟然早已心生嫌隙,当下捅破陈年往事,更没料到田瑾居然会对自己动手,心寒之下当即惨叫一声,后仰倒在地上。所幸田瑾并未真正下狠手,朱氏伤得并不严重。田妙叶见母亲挨了打,咧开嘴巴哭得更大声了,赶忙抱着父亲的大腿哭闹哀求,兰姨也是慌乱地啊啊的直叫着,赶紧去扶朱氏,帮她理顺气息。场面登时混乱成一锅粥。
小豆子本名为冯舒,他的祖父冯芝原与田沛是八拜之交,异性兄弟。
当年衢州城一役,冯芝原恰巧并不在城中,而是被田沛秘密派去寻找高齐氏一族的龙脉所在。眼看兵临城下,自己兵败如山倒,田沛早早就给自己安排好了后路。命人在城中四处放火,自己则趁乱逃走,却并未顾及城中老少甚至自己的妻妾子嗣,当年烧死在城中的老弱妇孺数不胜数。
常嬷嬷未出嫁时的闺名常宁,与田沛同乡,青梅竹马长大,是为田沛的正妻,为田沛生养了二子,长子田瑾,次子田珏。随着扶靖帮的坐大,田沛野心不断膨胀,做事不择手段。并且姨娘是一个接一个进了田府,常嬷嬷当时伤心欲绝,离家出走,带着刚刚出生的二儿子田珏回了娘家。大儿子由当时常嬷嬷房里的大丫鬟兰儿照料,起火之时,兰儿拼了性命把田瑾救了出来,只不过自己却被烟火熏哑了,再也没办法开口说话。
冯芝原听说衢州被围,立即带了人马回城救援,之后秘密派人调查到了田沛下落,之后又找到了流散的田瑾和兰儿。冯芝原本就在帮内威望甚高,经过衢州城一战,田沛的嫡系势力全军覆灭。冯芝原在寻到田沛之后虽将帮主之位归还与他,然帮内服从于冯者甚多,田沛的帮主之位,已然名存实亡。田沛生性多疑,心中认定是冯芝原功高震主不想归权,在经营几年之后便寻了借口,构陷冯芝原反叛,将冯氏一族满门处死。
朱氏的母亲与冯夫人为表亲,世代交好,本有意亲上加亲将朱氏许配给冯家独子冯仁田,二人也是两小无猜,互相思慕。最后却阴错阳差,朱氏嫁到了田家。兰姨本为冯府的家生子,冯夫人与常嬷嬷为手帕交,当时常嬷嬷临盆之际,冯夫人便遣了自己的亲信兰儿去田家帮忙照顾,之后常嬷嬷出走,兰儿便一直留在田家照顾田瑾。
冯家获罪灭门,此二人竭力周旋,最终将尚在襁褓之年的冯舒救了下来,这几年一直养在朱氏膝下。
冯舒生性寡言,从记事起,便早已察觉到田瑾待自己很是冷淡,从周围的闲言碎语得之自己的身世隐情之后,便更加沉默,完全不似同龄孩童那般天真烂漫。此次挟持之事,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完全是常嬷嬷与卫徳音自导自演,冯舒在其中只不过是个传递消息之人。
田瑾护母心切,只想找出一人来背负责任。在他看来冯舒名义上虽为义子,实则为冯家余孽,只不过见他年纪尚小,觉得不足为患。没想到此事竟然也有他的参与,不禁心生惶恐,想要斩草除根。未成想半路杀出个朱氏来胡搅蛮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