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寒与东月交界处,一条山脉,横亘东西。
群山连绵起伏,巍峨挺拔。山腰之上,皑皑白雪,寒光四射。此山乃是北寒与东月两国的分界之标,名为白泉雪山。山阳脚下坐落有一镇,清澈雪水汇流成河,贯通小镇南北。
此镇以白泉雪山为依托,名白泉镇。虽说是镇,却有着一个中等城池的规模。
镇子上,白雾缭绕,商旅频繁。不知情者,对此颇为好奇。这白泉镇,常年雾气升腾,莫非是神仙居住之所?
其实,此乃并非奇闻异事。只因白泉镇地处山脉交接之处,地下岩层活跃,大量温泉喷涌而出,故而热气弥漫,如梦似幻。
也正因地理环境巧妙,白泉镇虽地势靠北,是东月通往北寒的最后一镇,却没有它本该有的严寒低温。此镇常年花红柳绿,四季如春,与温泉散发的雾气交融在一起,真乃天下不可多得的美观也!
此镇因温泉闻名天下,不少达官贵人常出没于此,游玩赏光。
当然,它真正繁荣的原因,还属它那重要的边塞位置。
战乱年代,此地饱受兵刃之苦,鱼龙混杂。纷争平息之后,各国来往通商,此处又成了商旅交易歇息之所。
故而镇上,总是繁华喧嚣,各色皮肤,奇装异服,均不为奇。
……
黄昏时分。
温润柔和的夕阳斜洒在小镇上,将小镇中弥漫的乳色雾气镀上一层霞光,格外迷人。
一辆马车,从入镇之口徐徐朝镇中驶来。
隐约之中可见,赶车之人,肩宽膀粗,面相正气,一袭深色青衣利索加身。此人相貌虽是端正,却并无奇特。要说引人注目的,唯有绕在他那粗脖上的一条泛旧灰巾。
两匹溜光骏马,在这男子的驾驭之下,不疾不徐,驶向镇中。
行走数刻,终在镇上一家颇具规模的旅舍前停了下来。
这旅舍名曰喜客来,乃是整个白泉镇上最大最上等的豪华旅舍。
赶车男子纵身跳下,吩咐随从牵住马匹,随后径直大步走进舍内。
半盏茶功夫,男子又出了旅舍,向车内之人回禀事宜。
此时,锦帘掀起,从车内依次下来四个衣着华贵相貌不凡的年轻男女。这四人在赶车男子的引领下,也都走进了旅舍内。
……
次日清晨,喜客来最大的独院内,一个挺拔男人领着一名侍女,从院内回廊一头信步走来。
这家旅舍颇有规模,大大小小的客房约有好几百间,专门招待贵客的独院共有二十来个。
挺拔男人此刻所站之地,正是喜客来旅舍中最上等的独院。住上一夜,需要花费数百两白银,不是一般人家可以想象的。
此刻还是破晓时分。
男人身着朱红祥云黑色锦袍,发髻整齐精神。双手背后,脚步自信。行动之间,白雾涌动缭绕。
恭敬跟在其身后的黄衣侍女,手托银盘,银盘之上整齐叠放着女子所用的衣物发饰。
待走到独院东厢客房前,男人微微一顿,停下脚步。
身后侍女见状,恭敬地越过男子,贴到门前轻声叩了几下,却不见里面之人前来应门。
此刻,屋内隐约传出女子的嬉笑打闹之声,听起来甚是欢快自在。
侍女见状,只得轻轻将门推开。
男人一个跨步,进入屋内,左右扫视不见有人。原来这嬉闹之声,正是出自于与正门相对的屏风之后。
侍女招呼道:“夏白姑娘,给您送换洗的衣裳来了。”说罢,将叠放着衣物首饰的银盘,放在了房内圆桌之上。
屏风后,女子闻言,嬉笑之声,戛然而止。
须臾之间,只见两名女子,身裹包身绢巾,亦步亦趋,从屏风后嬉笑打闹着走了出来。一到屏风前,前行的女子低头,婉婉道谢。她似乎并未留意到房内另有其人,依旧沉浸在一片平静中。
只见她齐胸柔滑粉色绢巾裹身,肤若奶色。白皙脖颈之下,一条幽沟引人遐想。双臂纤细,却有质感。一头青丝沾着水雾,随意披在身后,轻轻几缕,垂至胸前。纤足赤滑着地,轻盈可爱。刚一出场,盈盈幻雾,一阵流动。
男人撞见此景,神色一怔。
侍女轻咳一声,脸上露出些许鄙夷之态。
“啊!”
随着侍女的一声轻咳,两名女子这才意识到,房间内竟有男人的存在。她们像是受惊的小鹿,马上抓起桌上衣物,就朝屏风后跑去。
待那两名女子入内,祥云黑袍男人,望着地上残留下的湿漉脚丫印儿,不由微微一笑。没想到,她看上去那般纤弱,身材却是如此姣好,竟让他平静的心有些冲动。
片刻过后,两名女子换上了新衣,一红一黄,这才又缓缓从屏风后走了出来。
这衣服甚是合身,白雾之中,桃红娇嫩,很是衬托她的肤色和气质。
“我说,大公子,你怎么不敲门就进来了啊?”夏白小脸潮红,气呼呼地冲着男人责问道。刚才那一幕,实在让她无地自容。
这温泉旅舍真是舒服,每个上等客房之中,均有一个光滑青石雕砌的天然温泉,以供客人使用。若不是被炎无诀一大早撞见她这番失态的模样,夏白的这个温泉沐浴,算的上很是称心如意。
“放肆,主子进来时已有再三敲门,是你们——”侍女见这女子如此无礼,欲要教训她一番。
男人并未说话,只是摆摆手,侍女随即噤言。他重拾目光,将面前刚沐浴完的女子上下打量了一番,脸上露出不太多见的笑意,似乎对此还算满意。只是,待目光扫过女子青丝上插着的一支翡翠钗时,他微微蹙起了眉。
“去把她的钗子换了。”男人朝侍女说道。
“是。”
侍女领命,随即拿起银盘里的一支白玉簪,就朝夏白走来。
不待夏白说话,侍女已利索地将她青丝上的翡翠钗给拔了下来。末了,又将一支镂空的白玉簪插在了她的发髻上。
此簪温润莹透,质如羊脂,簪头精雕一朵含蕊白芙蓉。造型虽简,却是精致匠心,很符合夏白今日的衣裙和气质。
男人从上到下将夏白仔细审视一番之后,终于点了点头以示满意。
“大公子,这个玉簪我不能收~”夏白欲要伸手取下玉簪,却在对上男人不容置疑的眉目时,动作稍稍迟缓了下来。
这怎么可以?一看这簪价格不菲。正所谓无功不受禄,她怎么可以轻易就受人如此恩惠?况且她现在的身份,不过是炎无诀身边的一个侍女而已,实在没有理由享受这样的待遇。圆桌上的翡翠钗,虽然不及这白玉簪名贵,可那是凌霄送给她唯一的礼物。这人,怎么可以如此这般霸道无礼呢,也不过问一下她的想法。
“嗯,还不错。”
“大公子,我不能收你的东西,我——”
未等夏白说完,男人微微抬眼,冷冷地盯着她说道:“你想到哪里去了,我不过是不想自家下人穿得太寒碜,丢了我炎家的脸。”
男人说罢,转身径直大步跨出了房间。
夏白愣在原地,一脸惊讶和愤愤,回过神时,立刻追到门口。只是,当她听见门外的低语时,却又停住了脚步。
前来送衣的侍女,还未走远,此时正在门外自言自语地嘟囔着:“主子今日也不知怎么了,一大早为这姑娘亲自送衣裳,还特地去上等珠宝店选了这支白玉簪。这姑娘也不知是什么来头,竟有这样的好福气,哎,真是羡慕死了!”
随着渐渐消失的声响,夏白收回了欲要拔下白玉簪子的手。既然他非要如此,怕她丢了主人的脸,那她又拒绝什么呢?反正她也不吃亏。
“小姐,大公子是无礼了些,不过今日送给小姐您的这身衣裳,可真是好看呢~”巧巧赞赏地说道。
“是吗?”夏白站在明镜前,看着这身上的一袭落地桃红,又看了看头上的羊脂玉簪,她有些不知所措。究竟,他这是什么意思呢?她的穿着打扮对于炎府来说,很重要么?
“这大公子还挺有眼光的嘛,不过,一看就知道对小姐您另眼相待呢~”巧巧低头整了整自己身上那身黄色的侍女服饰,再看看夏白的桃红裙装,不免有些羡慕。
“小丫头,是你想多啦。”夏白笑笑,安慰自己道,“像他这样的富家公子,怎么会有什么真心呢?他这样做,不过是瞧我们可怜罢了,就当是接济穷人给祖上积德咯,呵呵~”
曾经的藏娇阁中,多少红颜做着痴梦,期盼那些曾经许给她们甜言蜜语的贵人,终有一天可以带她们飞出牢笼。只是到头来,却往往只是美梦一场。夏白见得太多,不免自嘲。
用过早膳后,二人无事可做,在旅舍内闲逛一阵,本想去镇上走走,又想着人生地不熟的,想着还是不要出去为好。于是,夏白巧巧便又折回房内继续闷着。
北寒王下令,今日不必赶路,可在白泉镇歇息一日。
从月牙城出来,已经接连几天赶路,舟车劳顿,到了镇上,人马皆可养精蓄锐。
“夏白,夏白——”正当夏白二人无聊之时,一个亲切爽快的声音响起在了门外。
不用猜也知道,肯定是二公子。夏白听他唤的如此急切,连忙起身,想要出门看个究竟。
只见炎风鸾手执垂穗象牙镂空扇,身着白边妃色真丝缎锦,兴致盎然,翩翩而来。
夏白还是头一次瞧见男子身着妃色衣裳,竟如此俊美潇洒,身为女子的她不免都有三分嫉妒。夏白心底赞叹道。
巧巧也被面前这绝色风姿的男子所倾倒,两眼闪着爱慕的情愫。不过,这男子身后的人,却让她不由地噗嗤一笑。
只见这人身材魁梧,双手环抱一个巨型竹编箩筐,筐中也不知放了何物,露出些绿色叶尖儿来。魁梧男子整个胸脯,被箩筐严实挡住,只留下那条泛旧灰巾之上的头,出现在巧巧的视线中。
“高安,你这是要做什么呀?难道你要搬家不成?”巧巧忍不住打趣道。
“这,这。。。”不知为何,面对这个小丫头,一向健谈的高安却有一种说不出的紧张感,平日里顺滑的舌头,竟也打起了结。
“原来是吃的呀,我们这是要去哪里吗?”巧巧雀跃着走到高安身边,小小个头攀着竹筐边沿,瞧见筐里均是些日常蔬菜瓜果,不禁疑惑。
“夏白,你今日这身衣裳真好看!”炎风鸾见夏白从屋内出来,身着新衣,清新明媚,忍不住赞叹道。
夏白莞尔一笑:“谢谢二公子,其实你的也好看。”
“哈哈哈哈。。。你这么一说,我倒觉得我们今日这衣服还真是有几分相配。都是红的,对吧?”
夏白一阵羞涩,站在原地不知如何接话。
炎风鸾接着说道:“不逗你了,走,我带你们吃好吃的去!”说罢,他折扇一收,拉起夏白的手,就要往旅舍外走去。
见炎风鸾这般神采奕奕,夏白也不由自主兴奋了起来。
两人牵手在前,两人打趣在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