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照小七的说法，这每日乞讨所得并不都归他们，而且，要是遇上了袋子比他们多的乞丐，他们免不了还要把自己讨的东西捐出一些给人家。混哪行就得遵守哪行的规矩，这样以后才能得到同道的照顾。
赵九对小七也敬佩得很，不该自己得的小七绝不多取半分，就连树上的果子人家说两个他就真的只摘两个。小八说他傻，小七只是笑笑，并不争辩。好在这晚窗子外没人，赵九忐忑了半晚总算睡着了。
日头照进破庙，赵九醒来，发觉头边落了几根青草。奇怪，哪儿来的？再看看小七小八，还在睡，他俩是断然不会半夜爬起来到外面去溜达的。赵九想了想，心里落了点不安，他爬起来洗了把脸弄了点吃的，小七小八也陆续醒来了。既然张爷前两日让他们今日再去听命，三人一大早就出门了。
还是祠堂后的那座院子，不过今儿过去气氛却有些不同，外面的空地上站着许多乞丐，更奇怪的是一边衣裳干净，另一边却蓬头垢面。三人都不敢随便做声，姚哥儿已经等在了门外，见他们仨儿到来就将他们一齐引了进去。小八趁机拽拽姚哥儿的手，小声问道：“姚哥儿，今儿怎么了？”
“舵主来了！”
“啊？”
“嘘！”
姚哥儿将三人引进堂屋，只见屋里正中端坐着一人——正是前两日打趣小八仗义的那个中年半纪的乞丐，眼中精光闪烁，气宇与那日截然不同，身上背着的麻袋——一二三四五六七八——天，竟然有八条！他的身侧站着两位乞丐，手中各握着一根乌黑的竹杖，身上背的麻袋——一二三四五六七——足足七条！屋里还站着许多人，那张爷连张板凳儿都沾不到，竟然站在了那人的下首，难道，此人就是——
“见了舵主还不跪下！”
不知道哪里来的一声喝，三个懵懵懂懂的少年扑通就跪了下去。也亏得赵九在富贵茶馆练就的本事，他不仅数清了当中三人身上的麻袋，甚至觉得那两个身背七袋的人中就有一个是前晚在窗外偷窥他们的人。也许，这是入帮的考验吧，赵九这么一想反倒镇定了。
那舵主模样的乞丐开口问道：“下跪者何人？”
小八拉着小七与赵九朝堂上磕了个头，率先开口说道：“我是小八，左边的是我哥小七，右边的是我结拜的义兄赵九！我们仨儿狗眼不识舵主，还望舵主不要见怪！”
“你可知道自己属于什么分舵？”
“大勇分舵！”
“你还知道什么？”
“我和我哥流落到这里，得张爷收留才没饿死！张爷说做人不能忘本，我只晓得帮中都是兄弟，回到帮里就是回家了！”
屋里众人都笑了，张爷脸上尤其有光。
“我就是大勇分舵的舵主蔡聚贤，张领事向我说起你，我见你小小年纪却很懂规矩，想收你为弟子，你愿意跟我到平阳城去吗？”蔡舵主此言既出，屋里一片哗然。
“啊？”
“这小子居然被舵主看上了，福分不浅啊！”
“还是张爷调教得好啊——”
张爷朝小八使了个眼色，示意他赶紧点头，熟料小八望了望他又望了身旁的两人，“咚”地磕了个响头，道：“小八多谢舵主！可是张爷说过，做人要有始有终，我要是离了张爷那就是我不仁！这两位都是我的兄长，我要是抛弃了他们就是我不义！我小八人是小，但也不能做不仁不义的人！”
“瞧他——”蔡舵主指着小八与众人哈哈大笑，继而又耐心地问道：“小八，你要晓得平阳城可不是南山县，身为我的徒弟身份可不比常人！我再问你一遍，你愿意跟我去吗？”
众人都把眼睛搁在小八身上，张爷面上有些扛不住了，只见小八想了想，埋头磕在地上道：“舵主要是把我的两位兄长一同收过去我就去！”
张爷怒了，骂道：“你这个不识好歹的东西，舵主看上你那是你几辈子修来的福气，还不赶紧拜了舵主滚出去！以后在舵主身边可由不得你这么不识抬举！”
“好了好了，张领事你也别气，我既然开口要了他不论好歹自然也是要带走的。”蔡舵主打了个圆场：“小八，看在你这般义气的份上，我就许你的两位兄长与你同行——”
“真的？”小八抬起头欣喜地问道，额头上一个红红印子任谁都看得见，这孩子磕头真使了劲儿。
“我身为舵主说的话难道还会不算数吗？”
“啊！”三人连忙与蔡舵主磕头：“多谢舵主！多谢舵主！”
张爷装模作样又教训了小八几句，抬起胳膊擦了擦眼睛，交待道：“好好混，别丢了我的脸！”
“是！”小八也抬起手背抹了抹眼睛，颤声应道：“多谢张爷！”
至始至终，屋里始终有两人没有说话，一人就是那衣着鲜亮的常香主，他与这屋里众人格格不入，连初来咋到的赵九一眼都认出了他。另一人就是站在蔡舵主右侧的那名乞丐，他至始至终都板着脸。张爷得了空才把三人唤道一边悄悄交代道：“舵主身旁的那两人你们也见到了，左边的那位是我们大勇分舵的七袋掌棒长老秦长老，右边那位是分舵的执法长老铁长老，他俩是分舵里除舵主外数一数二的人物，你们仨儿进了分舵后务必多加留意！小八我倒不担心，小七和赵九你们俩一定要多跟小八学学，要放机灵点儿，知道么？”
小七与赵九齐声应道：“知道了！”
原来，蔡舵主此番下来是为处理另外两名香主之间的纷争，顺道就来了趟南山县，面上不说，暗地里对常人清常香主还有告诫之意。常人清心里明白得很，暗骂张大松吃里扒外。张大松就是张爷张领事，常人清所属的净衣派虽比污衣派财力雄厚，人数却远逊于污衣派，他若对张大松不利，那就是对南山县的污衣派不利，他常人清自然不想挑起这个事端。眼见张大松此番在蔡舵主身边插了三个眼线，下一步恐怕就是他这个香主之位了。哼哼，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也不称称自个儿的斤两！
入夜，连狗都睡着了，常家的后门轻轻地从里打开，一个人影钻了出去。他七拐八弯绕到一条巷子外，学夜枭“咕咕”叫了三声，旁边忽地闪出另一条人影来。两人互相看了看各自的身后，一前一后拐进一处小院。
“东西准备好了吗？”
“放心吧，准备妥当了，依然老规矩，下月商队进城的时候带过去！对了，还有这个——”
“这是做什么的？”
“给你收买帮中弟兄用！”
“还是常香主想得周到！”
“哪里，只要秦长老成了好事不要忘记兄弟我就行！”
“那是自然！”
两人又低声说了几句话，趁着夜色又一前一后离开了这座小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