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朔担心红螺白天无聊又没饭吃,就跟她商量,每天带她到学校,呆在实验室,给她象征性分配点活儿。唐朔有课的时候,就带着她一起去教室,红螺愿意听就听,不愿意就自己玩电脑。红螺觉得这个主意很不错,也很愿意。
这天下了课,唐朔带红螺到十一食堂吃饭,十一是教工食堂,有时候其他食堂没饭了,十一也会有食物卖。唐朔知道红螺所有的喜好,包括饮食习惯,甚至连红螺习惯用的姨妈巾的品牌,唐朔也知晓。但是红螺连唐朔爱吃什么都不知道。她只发现唐朔吃得很清淡,就像他这个人,总是平平淡淡的温和。
出了食堂向东,过了一个小桥,红螺觉得眼前的景象似曾相识,便指着对面房子问唐朔:Professor,以前对面这里是不是有一排小店?
唐朔回答说:“你还是叫我唐朔吧,Professor听着这么别扭,以前这里啊是有几家小店,你想起什么了?”
“我记得这有一家卖文具的,还有一个卖CD的,还有一家店,好像在中间的位置,是卖礼品的吧?”“对对对对!”唐朔有些兴奋了,像个孩子一样灿烂的指着拐角那条路问红螺说:“你最喜欢逛那个卖礼品的店,总去看看来了新玩具没有,你还记得后面是什么地方吗?”
红螺想了想:“那里面,是不是有个娱乐室,周末有舞会,平时,恩,平时有打台球的地方,蓝旗营学服!学生服务中心!”
唐朔简直高兴坏了,他以为妻子一辈子就这样了,他能接受,他不会抛弃妻子,他深爱着妻子,即使妻子痴呆了,甚至身体有残疾,他也会照顾她。大多数时候,唐朔跟红螺在一起,都是自言自语,他没有指望红螺能够理解他,更没有奢望红螺能够唤起失落的记忆。而此刻,唐朔心里早已消失的微弱的希望火苗,又重新燃起。
他对红螺说:“是啊,红螺那时候很狂啊,还敢跟人赌球呢。有一次我陪室友过来打球,一进来就看见一大帮人围着,过去一看,都围着你看你们在那赌球,你居然还敢刁根烟,简直就是小太妹。”红螺说:“我记得那时候,数桌上剩的球,一个球和俩球都是十块钱,三个球四个球是二十块,对吧?”“恩,不过我不喜欢赌博,更不希望你跟别的男生打球,所以后来每次都是我陪着你玩,你能且只能跟我玩。”唐朔有些小骄傲,他太兴奋了,他和红螺边说边走,眼前所有都早已物是人非,当年繁华的喧嚣早已不复存在,只剩下繁华落寞后的凄凉,正如此刻的红螺,她不知道自己还能想起什么,她不想看见唐朔失望甚至绝望的眼神。
红螺问他:“你会跳舞吗?”
唐朔回答:“我不会,你也不会,我不喜欢男女搂抱在一起跳舞,你也不喜欢,或者说,我们都不能接受彼此和别的异性过分亲密接触。”唐朔说话和他思考问题的方式,总是很理性,也很直接。
红螺说“我记得当年有个叫郝静的姐姐,一年四季穿一条大裙子,跳舞跳的很好。”
唐朔愣了一下,看着红螺笑:“你还真是好的不记,专门挑坏的回忆啊。都过去那么多年了,你怎么还耿耿于怀,更何况,我压根也没喜欢过她,单纯是她一厢情愿罢了。”
红螺似乎想起,“那个郝静,冬天的时候总在裙子里穿毛裤,有时候跳舞一转圈,都能够看得见她那条八百年不换的,起了球的毛裤。师兄,你说她是不是连内裤也是好几天不换啊?”
“有点过了啊,红螺,别那么刻薄。”唐朔有点不悦,但转念一想,妻子好容易想起一点事,这是恢复记忆的征兆,反倒自己刻薄了。他想缓和一下气氛,对红螺说:“你一肚子坏水,你以前好几次闯祸,都是我帮你平复的,你都不知道感恩,还总挤兑我。”
“恩?我怎么闯祸?”红螺很是好奇:“你跟我说说。”
“有一年放暑假,也不知道你和刘莎莎从哪买了好多摔炮,你后来告诉我一块钱五盒,你们把所有摊位的摔炮都买空了,包圆了。返校后,你们俩在自习室看到人家拿书占座位的,就把摔炮偷偷放人家书底下,人家回来一屁股坐下去,啪!的一下,吓人一跳,你们躲在门口偷着乐。在食堂也是,有一次被人发现了,人家好几个人质问你们,不让你们走。最后还不是我出面,问了事情原委。向人家道歉,并且赔了人家两瓶可乐作为补偿。”唐朔无奈的说:“我跟你们说了好几次,别这么玩,也别放在大马路上,车压过去噼里啪啦的,车主会受到惊吓,万一引起事故就是大事了。你们就是不听,有这个心思用在学习上,平时别总逃课,省得期末的时候抓瞎。你们一个个就是听不进去。平时点名的时候一个个都不在,到期末了都来找我来了,期末考试的时候就出四道题,前三道是专业题,每题5分,最后一道题是单选题85分,给你们四张照片,问,哪个是老师……”唐朔越说越来劲,直到说得自己都觉得不对劲了,这是对学生们说的话,怎么现在对妻子也这么说了。他转头看看红螺,红螺正在盯着一块大石头发呆。
自强不息,厚德载物。
“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这几个字,很多年了,唐朔,已经很多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