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小蔡被蛋蛋气得真翻白眼儿,忙劝她别和这个浑小子一般见识。
小蔡对我说:“老程同志,我这里也没带什么东西,只有早上吃剩的半个馍,大家要是肚子饿就分了吧。”
说着话就掏出用塑料袋包着的半个白面馒头。那个年代物资匮乏,哪怕是端着铁饭碗的工薪阶层,白面的馍那也不是经常能吃到的。
饿了一天的众人瞬间就被这半个馍给吸引了,包括那个一直抱着十字架念念叨叨的大个子。
我心说小蔡到底还是年轻,虽说平时看起来沉稳老练,可是在这个时候,反而显得有些稚嫩了。虽说害人之心不可有,但是防人之心不可无啊。越是在这种走投无路的绝境里,人性的险恶越是能得以彰显。
这半个巴掌大的馍,在人们被饥饿拷问的境地里,真不知道能引发多少腥风血雨。
好在眼前这几个人都没什么坏心,蛋蛋和大个子我是知根知底的,虽说平时插科打诨,但是本质都不坏。而这个班长,虽说是第一次接触,但是一副老实巴交的样子,我也比较放心。
眼见大家都盯着小蔡手里的半块白面馍馍,我咳嗽了一声说到:“就这点儿东西,别说分成五份了,就是不分也不够我们几个大老爷们塞牙缝的,你呀还是自己留着填饱肚子吧。”
其他几个人虽说都眼巴巴望着,但都也纷纷附和着让小蔡自己留着。
蛋蛋咽了咽口水说:“大妹子,这回老程算是说了句人话。这半个馍,要是搁到你蛋哥这儿,那也就是够我开胃的,你呀,还是别刺激我们了。”
小蔡见让我们不过,于是就又把它收了起来,并表示其他就没有什么有用的东西带在身边了。
其他人清点完自己的物资,我们都把目光转向了班长,班长兴许是被大家看的有些害羞,支吾了半天才开口说:“我倒是没带什么吃的,但我带了点…雷,雷管。”
开山做工事,矿井做开采都离不开雷管,因为它属于爆破工程中必须的起爆装置。但是在矿井里,这个雷管的含义还有些特殊,它并不是单指雷管本身,还包含后面的起爆索和炸药。
可以说,矿井工人所说的雷管,指的是一个完整的爆破链。
班长说到这儿,小心翼翼的取出了几只雷管,一把起爆索,和几小包炸药。我们虽说是生活在矿区,可是平时很少见到这些东西,甚至是工作了几年的小蔡也没怎么见过,当下围拢过来,都好奇的观瞧。
班长接着说:“刚才撒丫子乱蹿的时候淋了水,也不知道还能不能用。不过你们也小心点,这东西可不是闹着玩的。”
蛋蛋看到这些玩意儿倒是兴奋的很,嚷嚷着这下好了,只要用这些东西炸出个逃生通道就行了。
班长被他逗乐了,哈哈笑着说:“你个瓜娃子,这可是在600米的地下,就是给你颗原子弹也炸不透哦。”
我略一沉吟说:“其实也不是完全不可能,原子弹那种无差别摧毁毕竟不是定点爆破,自然炸不了太深。爆破工事如果选位合理,当量计算正确,确实可以炸的更深。可惜我们带的当量太少了,再者这里空气密闭,一旦存在瓦斯一类的气体,恐怕还没等我们把通路炸出来,我们就先把自己给炸没了。”
小蔡也附和着说:“而且现在溃水还在继续,万一我们把通路开到了水流经过的地方,那我们可就逃无可逃了。”
蛋蛋见没人帮他说话,就求助大个子,谁知道大个子仍是兀自在那里叨咕,并不理会众人。我心说这家伙从刚才开始就不太对劲,一直拿着自己的十字架捣鼓个没完,别是给吓傻了吧。
小蔡也似乎是觉察出了端倪,看似不经意的坐到大个子身边,有一搭无一搭的和他说两句话,但大个子似乎是陷入了某种死循环,对外界的信息毫无反应。小蔡又只好拿出之前没舍得吃的半块馍递给他,只见大个子一把抢了过去,三两口就给吃掉了。
我们几个人面面相觑,都不知道大个子是出了什么问题,蛋蛋小声对我嘀咕到:“老程,你说这孙子是不是为了吃那半块白面馍馍,故意装傻充楞啊?”
我回答他道:“是你他娘的想吃白面饼子了吧。大个子这个症状很像我曾经在一本杂志上看到的一种病,似乎是叫做什么幽闭恐惧症,对,就是这个名字。简单说起来啊,就是对封闭的空间产生了过分的焦虑,和白面馍馍半毛钱关系都没有。也就你小子能有这么多花花肠子,为了吃的能连脸都不要了,还好意思说别人。”
蛋蛋正待还嘴,就看见大个子头顶的探照灯突然闪了两下,就此熄灭了。这种老式的矿灯根本无法和战术手电一类的照明设备相提并论,照明范围十分有限,光束也不够聚集,同时还存在照明时长不足的缺陷。大个子的矿灯可能是因为之前在迷路的时候使用的太多,这会儿已经电量不足了。
大个子呢,显然也是被一闪而灭的矿灯吓了一跳,猛地就愣住了,眼球直勾勾的向上翻,呆呆地看着自己的安全帽出神,索性连经文都忘了念了。
我心说坏了,刚才清点物资的时候,竟然把矿灯这么重要的东西都给忘了,连忙让蛋蛋和小蔡把自己的矿灯给熄了,又摁灭了我自己的,来节省电量,只留下班长头顶山的矿灯用以照明。
大个子折腾了一天,又是惊吓又是念经的,也是累的够呛,被小蔡安抚了几句总算睡着了过去。我们其他几个人围坐在一起,讨论脱困的办法。
蛋蛋开口说:“我还是觉得应该用雷管炸,等着外面那帮人想起来救我们,都不知道是猴年马月了。再说了,这可是在地下600多米,他们就是想找,也未必能找的到我们。”
小蔡略一点头,分析到:“我虽然不同意用雷管爆破,但是郭建军有几句还真没说错,这种地底深处的救援太难了,还要应对不断决口的大水,我们不能单纯指望有人能救我们出去。还有一点很重要,或许就没有人知道我们还活着!”
小蔡这最后一句话,说的我是心里一沉。是啊,原先我以为只要是班长在救我们之前给别人打过招呼,他们就能来营救我们,现在想想实在是太天真了。谁能够想到,在这样的灭顶之灾里,竟然还有五个人在这个老鼠洞一样的地方苟延残喘呢。
我脑子里是一团乱麻,颇有种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的感觉。但是总不能在这里被活生生的饿死,我们这里属小蔡的脑子最好使,遇事也最冷静,但她似乎也没什么好办法。而班长呢,虽说工作经验丰富,但是略有些木讷,也不能指望。
我又看了眼身旁一边酣睡,一边还不忘了念念叨叨的大个子,只得强打起精神说:“我现在也是毫无头绪,不过咱们人多力量大,马克思说过‘工人阶级的团结就是工人胜利的首要条件’。咱们一起来分析一下当前的情况,集思广益,肯定能想到出去的办法。”
看了众人一眼,我接着说:“我们罗列一下目前有几种脱困的办法,先不管能不能成功,能说出来就算。”
小蔡从兜里拿出一个记录用的本子,又从上衣口袋里抽出一支圆珠笔,边写边说到:“第一个办法,就是蛋蛋说的,用雷管爆破,炸出一条通道。第二个,就是原地不动,等待地面上的人前来救援。第三个嘛……”
小蔡咬着笔头想了想说,“那就是等水都流干了,我们就大摇大摆的走出去。”说到这儿,小蔡被自己给逗笑了,紧跟着说到:“好像这个最不靠谱,哈哈。”
我对她说不要紧,只要是个办法就算数,让她再想想还有没有其他办法。只见她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最后摇了摇头,似乎是没什么办法了。
就在这时,许久未出声的班长突然开口说:“其实,还有个办法。千米立井!”
我们现在不敢放过任何线索,忙问班长是什么意思。只见班长沉默了一下,似乎是在组织语言,然后才说到:“我也是刚才听小蔡说等到矿井里的水流走了,就可以出去了的那句话,才突然想到不用等到水流走,只要等到水灌满就可以了。”
我和小蔡听到这儿都明白了班长的意思,开始思考这件事的可行性,只有蛋蛋没搞明白,着急地问到:“灌满?灌满怎么了?你们有没有人给我解释一下啊。”
小蔡对他说到:“其实很简单,最早的时候,你不是想通过千米立井逃生么?其实就是同一个意思,只不过当时水流在下灌,冲击力太大,没办法冲进去。等到水灌满了,也就没有这个冲击力了,自然可以游到那边去。咱们之前都忽略了这个现成的逃生之路了。”
蛋蛋一脸失望的说:“这算个球的办法,这里距离千米立井那么远,我们又没有潜水设备,怎么可能游的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