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裕宫文政殿,城主安世麟的案头,放着两封信。
近来安世麟的身体愈发不好了,可是安世麟膝下七个子女,却无一能有治国之才,唯有城主妃所生的大少主安辞帆勉强可以培养,但却太过忠厚,不谙权术,安世麟恐他坐不稳这个位子,又不敢让大臣辅佐,担心他被大臣架空,成了傀儡,眼看着自己身体每况愈下,却仍要事事亲为,且自己百年之后东沧城该何去何从,如此每日操劳和揪心,更是恶性循环身心俱疲。
前几日余炎呈报了谢遗韧写给任宇文的那封信,让安世麟这几晚都没有睡好觉,虽说安辞洪是几个子女中最不争气的,可护子之心却是血脉所致,当初派谢遗韧跟随安辞洪,也是因为谢遗韧忠心耿耿,十几年来从来没有要求过要回城,可最近谢遗韧接连两封信,都在控告安辞洪的不是,可曾绍之前往集安镇所见却又完全不同,让安世麟有些生疑。
而今早安世麟收到的另一封信,让心中疑惑更深。
安辞洪在信中说,这么多年来让爹牵挂,儿子却未能在膝前尽孝,每当思及于此,就痛悔万分。看得安世麟独自躲在文政殿的书房里老泪纵横。抒情完毕后又向安世麟汇报了自己近期打算做的一件大事,因为集安镇地处偏僻,各方面都比较落后,为了让百姓更加富足,决定召开一届厨艺大赛,并且已经找到愿意出钱协助筹办的一家钱庄,所以不会向宫里额外要钱,而集安镇周围的人来参加厨艺大赛,势必会给百姓带来额外的收入,但是因为以前没有办过此类事情,所以恳请爹能指教指教等等,写的又谦卑又具有煽动力,安世麟看完突然觉得很宽慰,这个儿子虽然一直不如人意,可是三十几岁了突然开窍了,真是老天有眼啊!
这样一个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开拓创新勇于拼搏的人,在谢遗韧的信里却依然是那样不堪,安世麟听从内心召唤,毫不犹豫地艰难地选择了相信自己的儿子。无论谢遗韧在过去十几年里做过什么,只因这一封信,就彻底改变了他在安世麟心中的形象。
不过安世麟却不糊涂,余炎呈报这封信的目的他太清楚了,不过是想夸大谢遗韧所说的起兵造反一事,借此打压任宇文。可安世麟却觉得,谢遗韧手中只有五百余兵,想要造反,估计连集安镇都走不出,就会被剿灭,无异于自寻死路,所以安世麟更愿意相信这只是谢遗韧一时气话,况且,安辞帆今后必定要有人辅佐,余炎和任宇文这样的平衡,正是安世麟需要的,只有他们之间势力均衡,才会把对安辞帆的威胁降到最低。
所以安世麟提笔给安辞洪写了一封信,还有一道手谕,差人一并送去了集安镇。
当安辞洪和谢遗韧一起在少主府接手谕时,各人心里都觉得不可思议。
谢遗韧被准予告老,即日交接兵权给安辞洪,五日内回乡。
兵权!安辞洪脑子里只记住了这两个字,在自己人生进入到三十几岁的时候,突然有了兵权!
越是昏庸的人,越会对权力充满渴望,拥有越多的权力,就会让他实现越多的昏庸的愿望。
而谢遗韧却有点哭笑不得,这准予告老的手谕未免来的太突然,自从曾绍之走后,少主又恢复原样的事情,还没考虑好要怎么跟城主报告,城主就突然要自己告老,而且把兵权直接给了少主,这种情势下的告老无疑是一种变相的惩罚,只是,自己做错了什么?
这十几年来,在集安镇,谢遗韧已经慢慢习惯了被遗忘,手下的兵也渐渐老去,换了一批又一批,只有自己在这个位置上沉默地一坐就是十几年,如今,不明所以地,突然就要告老了,心里的滋味,就像自己辛辛苦苦种好的白菜被一只猪拿到集市上卖了一样。
来传手谕的是安世麟的贴身侍卫王彦臻,宣读完手谕后看着下面的两个人一脸的痴呆,以为自己口齿不清没说清楚,问道:“少主?可曾听清?”
安辞洪瞪着眼痴痴地望着王彦臻,来福在一旁看不下去了,以为少主还沉浸在昨晚那个庸脂俗粉那里不能自拔,连忙戳了一下安辞洪,安辞洪这才回神,乐呵呵地接了手谕,谢遗韧站在身后依旧内心翻滚。
“王侍卫一路辛苦,我爹他还好吧?”
“城主安好,请少主放心,另外,城主还有一封书信要我交给少主。”说着拿出那封信,交给安辞洪,安辞洪强装淡定地接过了信,继续跟王彦臻寒暄。寒暄过后,安辞洪安排王彦臻去休息,王彦臻又叮嘱了谢遗韧尽快交接,谢遗韧昏昏沉沉地应了,回去就开始打点行李。唯一能安慰的是,安世麟给了一笔比较丰厚的告老金,让谢遗韧心中稍稍释怀,城主他老人家,起码还记得我的好。
安顿了王彦臻,安辞洪迫不及待地拆开了信,果然,安世麟在信中对安辞洪大加赞赏,鼓励他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如果有困难,随时向他寻求帮助就是。
安辞洪让来福去请丁远承,想了想又觉得这好事一定要马上告诉他才好,于是决定还是自己亲自去一趟好。
“恭喜少主,如今城主已经开始对少主刮目相看了,少主重回合裕宫,指日可待!”丁远承拿着安辞洪带来的信说道。
安辞洪听丁远承这么说,心里更是笃定自己这步棋是走对了,越发乐地不可收拾。
“只是,谢遗韧都要造反了,我爹只是让他告老而已,我爹真是太仁慈了。”
“少主以为应当如何处置谢遗韧?”
“自古造反都是死罪啊!”
丁远承不置可否,心中却在暗自发笑,安辞洪啊安辞洪,枉你从小在宫里长大,连这起码的用人治国之道都不明白,日后必是一代昏君啊!
不过丁远承对安世麟倒是还有几分赏识,虽然也免不了落入了亲子不亲贤的俗套,可毕竟对谢遗韧的处置还是理智的。
“还有恭喜少主手中终于有了兵权!”
安辞洪摩拳擦掌道:“是啊是啊,我也是有兵权的人了,哈哈哈!待会儿我就去巡视一下,哈哈哈!”
“少主去巡视前,记得先将厨艺大赛的布告发出来,我们要准备的东西还很多。”
“对对对,这个自然,丁公子让人写好了去我府里盖印就是了,厨艺大赛的事,要多多有劳丁公子了!”
“我与少主已是一条船上的人,自然会考虑周全,少主放心。”
“丁公子的恩德,本少主会铭记于心,他日必有厚报。”
安辞洪走后,丁远承让人去通知厨艺大赛筹备组,即日发布布告,通道挖掘进展迅速,要让集安镇尽快热闹起来才行。还有浅雨和夏千何的酒楼客栈也要抓紧了,正好有点空余时间,就拉着赵安彤一起去看看。
等二人到了浅雨和夏千何落脚的房子,都被二人如此迅速的行动惊到了。十二间房子按照各自的位置、大小,被分别用作酒楼、客栈、杂货铺、钱庄等等,连丁远承都被自己这庞大的产业吓到了,原本只是想开几间酒楼客栈就好了,没想到夏千何考虑的如此周全。
而原本水火不容的浅雨和夏千何,竟然也一团和气了,虽然还没到谈笑风生的阶段,可二人已经不再开口就吵了,这在丁远承看来,也算是额外的收获了。
“我以为拿了十二间已经够多了,可被你俩这么一折腾,看来我拿的还是有些少啊!”丁远承笑道。
夏千何翻着手中的账本漫不经心的道:“一间两间和一百间二百间在我这里还不是一样折腾,谁让少主您心慈手软的。”
连赵安彤都忍不住佩服夏千何了,原本对她莫名其妙的醋意也渐渐减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