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蓝。”
刚帮秦宋柯掖好被子角,高月蓝就听见身后醇厚清冽的嗓音响起。
她没有动,目光静静落在秦宋柯略显苍白的脸上,缓缓开口:“宋柯啊,你快点好起来吧。”
车景眨了眨眼,长睫如半轮圆月,遮得双眸下一片阴影,他慢慢走近,轻轻从后面抱住高月蓝:“蓝蓝故意让我吃醋么?”
高月蓝轻哼一声,不动声色地借开身子:“她怎么样?死了没?”
这种伎俩还真是狗血,不就苦肉计么?不就栽赃到自己身上么?屁大点事,反正已经被泼了脏水,索性全都承认,燕清她不就是要这样的结果吗?!
热热的鼻息打在高月蓝耳后,车景的声音极轻极轻,却还是一字不落地都进了高月蓝的耳朵里:“我知道不是你。”
心里咯噔一声,高月蓝挑眉,算这货还有点智商。
车景趁她分神的时候,白袍一展,将她揽入怀里,说:“你这小笨蛋的内力,还不足以震碎她的心脉。”
高月蓝面色一凛:“震碎心脉?”
车景点点头:“嗯,危在旦夕。”
听着他语气好幽怨,高月蓝又翻了翻白眼:“心疼啊?”
虽说燕清陪了某人七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可燕清本来就是个青楼女子,卖艺不卖身又怎样,洁身自好又怎样,她可是霸占了他整整七年!
本来想着,眼不见为净,滚越远越好。现在又来这么一出,丫的,成心不让人结婚是吧!
车景不答,把怀里的人又抱紧了一些:“你知道她是谁吗?”
闻着他身上的茶香味愈发重,还有些莲心的苦涩和清新,高月蓝扁了扁嘴,没好气道:“生死相随的红颜知己嘛。你要是想跟我说过去七年你们怎么样,那还是拉倒吧,我没兴趣,也没心情。不想成亲了你就直说,不用这么迂回曲折。我不是死缠烂打的人,不会叫你负责的,你放一万个心。”
等她发完牢骚,车景无奈地叹一口气:“我还什么都没说呢,你这又是不想成亲,又是不用负责,我是那样的人么?”
高月蓝狠狠地瞪了车景一眼。
“蓝蓝,听我讲一个故事吧。”
车景的声音不似往日的冷淡疏离,带着低沉和独有的磁性,慢慢地讲起了那过往的尘事。
二十四年前,有一个叫聂柔的女子,她温婉贤淑,国色天香,一朝被君王选中,封为柔妃。即使在后宫三千佳丽之中,她也是最美的。
本该是享尽荣华富贵,受尽帝王恩宠,却在短短三月后,便被打入冷宫,再没有见乾帝一面。
每隔几日,便有宫娥太监来鞭打、逼问,问她是不是和当时的外臣相里年私通。
她抵死不认,但乾帝的怀疑并没有因此减少。
又一个月后,她发现自己怀孕了。
她不敢告诉任何人,怕乾帝一气之下打掉了孩子。
她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咬牙承受那些酷刑,疼得满地打滚,其实,她暗中用自己的身子护着腹部,不让孩子受一点伤害。
但肚子一天天大起来,此事再也瞒不下去。她怕极了别人发现此事,可奇怪的是,之后,前来施刑的人只是做做样子,再也不折磨她,有时甚至会给她带来一些补品。
柔妃怕此中有诈,一直小心翼翼,不敢动那些补品。但两月过去,那些宫人丝毫没有害她的心思,此时孩子正成长,身子需要进补,在环境极差的冷宫中,她逐渐接受了那些人的好。
那些宫娥太监比她还小心,每日都仔细处理了那些补品,绝不留一点痕迹。也曾怀疑过,这些补品是不是相里年送来的,宫娥态度突然的转变,也是因为相里年。
但她只和相里年见过寥寥数面,她宁可相信,是乾帝突然改变了心意,不再降罪于她,只不过拉不下脸来,才让她继续呆在冷宫之中。
日子一天天过得很平静,她觉得冷宫虽寂寥,却也没有后宫争宠的烦闷,这样的日子,算不得太苦。
直到临盆的那一天。
她咬紧牙关,不敢大喊出来,就怕引起其他宫殿的注意,这样孩子就危险了。
可意外还是出现了。
乾帝突然驾到,对着刚生完孩子、还极其虚弱的柔妃严刑逼供,问这孩子的亲生父亲到底是谁。
柔妃满脸泪水,不停地喊着——“陛下,那是您的亲骨肉啊”。
乾帝满脸踌躇地看着柔妃,长久以来,她一口咬定自己是清白的,无论什么刑罚之下都不松口,他有些动摇了。
毕竟当初将柔妃打入冷宫之时,不过凭借后宫的三言两语,没有足够的证据,他实在太过生气,决不能容忍自己被戴了绿帽子。
后宫之中争斗激烈,人心叵测,不比朝堂好多少。一年前,乾帝专宠柔妃,难免惹得某些妃嫔妒忌,故意栽赃嫁祸。
加之相里年抱着祖宗牌位发誓,与柔妃绝无苟且之事,还当众自宫,以证清白。
柔妃告诉乾帝,孩子是她的命,若是孩子出事,她绝不独活。
乾帝舍不得如此绝色的柔妃化作一堆白骨,便留下了孩子,叫了一个老嬷嬷带这个男孩,乾帝不允许男孩去见自己的母亲。可老嬷嬷心肠好,总是偷偷地让母子二人见面。
可柔妃自诞子后,神智有时会不清,时常喊着孩子不见了,即使男孩就在她面前,她也会发狂,四处找孩子。
这样的情况,每天都会发生好几次。
原来临盆那天,乾帝突然的到来,给她带来了这么大的刺激和惊吓。
男孩满周岁的时候,被封了钰王,柔妃很高兴,她给男孩泡了一杯莲心茶。
她说,莲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是清白的。莲心是莲花的心,自然也是清白的。
直到柔妃死后,那个小男孩才知道,当初为了那一杯莲心茶,柔妃偷偷跑去御花园的水池里摘莲蓬,不识水性的她差点淹死。好不容易采到了,却被一群宫女太监发现,追着打了一路。
她遍体鳞伤,怀里的莲心却连一丝灰尘都没有沾上。
……
车景的语调平平淡淡,好像在说别人的故事。
高月蓝却听得心一寸寸沉下去。
怪不得他要用一个“柔夫人”的诨名,怪不得他听得那画室老头说“给阿柔陪葬”脸色剧变。
阿柔……就是他的母亲啊。
而这些过往,就是他一直被乾帝奚落的原因。乾帝最终还是不能释怀,这样怀疑二十余年,能没有嫌隙吗?
高月蓝握紧了车景的手,轻声说:“原来你爱喝莲心茶是这个原因。”
“嗯。”车景埋头在高月蓝发间,不知不觉笑了出来,“真好闻。”
“少来。”高月蓝翻着白眼,嘴角却不自觉扬起来,“这些往事,你肯定埋在心里很久了,你能跟我说,我很感激,也很感动。”
车景扳过高月蓝的身子,深深看着她,眼里满是宠溺:“先别急着感动,听我说完。因为我不知道,下一次还有没有勇气说这些。”
高月蓝心疼地点点头,车景缓缓开口:“后来,母亲发病越来越频繁,整天整夜地找孩子。五岁那年,母亲突然被关到了一个密室里,那地方本来是一个画室。那里有好多可怕的东西,有骷髅头,有凶恶的黑猫,有人皮,到处萦绕着惨叫声……母亲本就精神脆弱,被关三天后,终于被吓得崩溃,撞墙自尽了。”
这描述……根本就是高月蓝曾到过的那间诡异画室啊!
那个老头……难道就是相里年?!
所以……相里年和柔妃真的,真的……
高月蓝心惊肉跳,小心地看了他一眼,发现他半阖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
相里年应该……真的很爱柔妃吧。
所以才会用自宫那么激烈的方式,去证明聂柔的清白。
可聂柔死后,他也跟着消失了,疯癫,成魔,来到这间密室,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抓着无辜的人,按照聂柔的死法,杀了那么多人。
到底……可恨人必有可怜处。
等等……
高月蓝突然一凛,那么相里誉和车景的关系……
看着高月蓝眼里的不解和惊恐,车景伸手摸了摸她的头:“你到过的那间画室,就是仿造当时的情况而建。我和你一样有疑问,不过,这件事需要再调查,你不用担心。我下面要说的,和燕清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