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月蓝本来等着华容倒苦水,却看她突然拔出匕首要自残,顿时一颗心跳到了喉咙口,暴起一脚踢飞了匕首。
叮——
匕首没入窗棂,后柄还在外面兀自摇晃。
高月蓝喘着气问:“你做什么?!”
华容被踢得跌坐在地,看着那把匕首,看着空空的双手,看着高月蓝身姿矫健,感觉从头凉到了脚,浑身被浓浓地悲哀包围,低下头轻声啜泣。
高月蓝皱了皱眉,想扶她起来,却被她狠狠甩开:“你走开!”
这熊孩子干啥呢!
高月蓝默念三遍莫生气,索性和她一起坐在了地上。
华容一愣,高月蓝趁机问:“怎么了?”
华容不语。
“因为秦宋柯?”
华容猛地抬头与她对视。
“你好好地来钰王府,出去却是毁容了,你要他心疼你,再与我产生嫌隙,是也不是?”
高月蓝幽深的眸子里寒光凛凛,华容竟说不出话来。
“我本以为,你和那些人是不一样的!”
见她眼中不加掩饰的失望与痛惜,华容呜哇一声哭了出来:“秦大哥他说,有些人就是长得好看,实际上心眼坏得很……他,他虽未明说,可这言外之意再明显不过……我知是因我这些日子缠着他,所以他对我心生厌恶,可我从未害过人!”
高月蓝几欲吐血,这个“有些人”明显不是指华容好吗?
合着她劝了半天,根本就是在跑题。
“我说公主殿……不是,十四啊,你审题不清啊。”
华容一脸不解。
“宋柯他说的‘有些人’,不是指你。”
“那是谁?”
……还能有谁,你那九哥呗。
高月蓝沉吟了一会儿,还是说:“我告诉你,你也会心存疑虑,不如自己去问他。”
“他不会愿意与我说的……九嫂也不愿与我说,我竟不知道,我是如此招人嫌,堂堂公主做成我这样,还不如去死……”
说着,华容竟跌跌撞撞冲着墙壁去了。
高月蓝简直想破口大骂,咋还一哭二闹三上吊了,莫名其妙!
一把扯住华容,高月蓝觉得自己的耐性已经快被耗光了:“华容,你给我清醒点!”
被这么一喝,华容怔在原地,脸上还带着未干的泪水,愣愣地看着高月蓝。
高月蓝拔出窗棂上那把匕首,慢慢地说:“知道为什么红颜多薄命吗?因为,没有人在意丑的人活多久。”
华容脸色一白。
“你想毁容是吗?”高月蓝冷笑一声,“你凭什么认为他会放弃美女,来跟你这种丑八怪在一起?这本来就是一个看脸的世界!你要毁容,你就毁去好了!”
“可,可是那些话本子里说……”
“话本子?!”
高月蓝简直被气笑了。
这小破孩,狗血情节,请勿模仿,造不造啊!
“话本子写的那些,总容易误导人。你问我这么普通,为何能得阿景倾心,我告诉你,我一点都不普通。我的性子,你学不来;我的阅历,你想不到;我的智谋,你看不懂。在这个男尊女卑的世界里,女人稍有反抗便会死无葬身之地。但是,物极必反,我屡战屡败,屡败屡战,在你们这帮懦弱的女人中,我像星辰一样耀眼,阿景怎会不倾心?你说,我还是个平凡普通的人吗?”
高月蓝比华容高半个头,华容看着她气势汹汹,此刻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顿时心有不甘:“你……你已嫁给九哥了,秦宋柯却还满心都是你!你不过一个江湖女子,不是倾城之姿,也无权势,为何九哥对你用情极深,秦宋柯也对你念念不忘!”
……合着是吃醋啊。
高月蓝只觉得又好气又好笑,慢悠悠地坐下来,呷了一口莲心茶,开始了长篇大论。
“你问为何,那我就告诉你。我身上的秘密越多,阿景他便越想了解我,越陷越深,最后便是不可转圜。他见过太多阿谀奉承,只有我,浑身的刺,抵触他的殷勤,这让他很挫败懊恼,他越发想要得到我。对男人来说,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
“至于秦宋柯嘛……嘿嘿,我也不知道,可能日久生情了呗。”
华容似乎有点难以消化,讷讷了半晌,也没憋出个字来。
高月蓝话锋一转,语调明显冷了许多:“车婧,尊贵的华容公主,你有什么?姿态那么低,除去一时的新鲜,你还有什么可拴住他?”
“我……”
“我跟你不一样,完全不一样。”
华容秀眉紧锁:“哪里不一样?”
高月蓝粲然一笑:“十四,我跟你最大的区别,就在于尊严——尊严不值钱,却是我仅有的。”
某人内心:啊,V字仇杀队的经典台词,架空就是好啊,逼随意装!
不明所以的华容静静地等着她说下去。
“现在,你靠父皇的宠爱活着,父皇护着你,没有人敢动你。日后你嫁了人,便是靠男人活着。夫君宠你,你就如鱼得水;夫君嫌你,你就泥潭深渊。可我不是,没有了阿景,我是会伤心欲绝,但我会更加坚强独立,而不是去苦苦哀求男人的回心转意!”
一席话说下来,铿锵有力,振聋发聩,直听得华容从天堂坠入地狱,又从地狱中升腾而起——
过去十五年里,从未有人告诉她,女人要自立。
女儿,不就是嫁个好婆家,相夫教子吗?
若是被男人抛弃了,也是因为女人因为不守妇道、不识女诫。
看着对华容的洗脑有点成效,高月蓝又放缓了语气:“爱上一个人,也许完全没有缘由,但要忘记一个人,总会去寻找各种各样的理由。十四,你若忘不了他,便要做好长期抗战的准备,慢慢填补他心中的空隙,明白吗?”
华容咬着嘴唇:“我有点明白了,但好像又没有明白。”
“你要是想追宋柯,就使一招‘欲擒故纵’,或者来一招阴魂不……不对,应该叫‘如影随形’,指不定有用。俗话说,男追女隔座山,女追男隔层纱,革命尚未成功,华容仍需努力。”
华容愣了半晌没说话,高月蓝默默陪着她。
高王妃没想到,正是她一番即兴的毒鸡汤,对华容产生了巨大的冲击,以至于华容公主的人生,在今日改变了轨迹。
不过,高王妃显然没有这个意识,她只是不停地打哈欠,公主殿下啊,您要消化就回您那仪昌宫去消化啊,老娘好困,想睡觉……
在无形的怨念中,华容终于起身告辞了。
高月蓝送她走,刚接触到柔软的床铺,就听到背后响起一声熟悉的嗓音——
“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嗯?”
高月蓝背脊一凉。
她在一秒钟内深呼吸微笑转身翘着兰花指捏着嗓子说:“呀,殿下什么时候来的……”
车景太阳穴一跳:“别嗲声嗲气的!”
高月蓝脖子一缩:“你都听见了啊?”
车景静静地看着她没说话。
高月蓝讪笑:“我那番话,主要是劝华容回头是岸,没别的意思,那个什么欲擒故纵啊如影随形啊都是我乱说的……”
车景淡淡瞥她一眼:“欲盖弥彰。”
……那一段说教,精华部分本来就是独立自强好吗?
高月蓝看解释也没用,索性往床上一倒:“困死了,我睡了,晚安啊么么扎。”
眼睛都还没来得及闭上,高月蓝就感到身上一沉,她脸一黑:“干嘛?”
车景竟然嘟起了嘴!
他双眸里水光潋滟,语气软软的:“你说呢?”
……这货难道是在卖!萌!吗!
高月蓝感觉自己的眼角和嘴角都抑制不住地抽搐了起来。
“阿景,我很累。”
车景直接低头吻了下去,眼含笑意:“别说话。”
叫她别说话是有道理的,高月蓝感到除了有两片柔软的唇瓣,还感觉一股力量从唇齿之间辗转流连,最后涌遍全身。
她顿时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原来内力还可以这样灌输的!
“现在还累吗?还累的话……为夫还有好多好多内力。”
车景似笑非笑,好看的双眸中渐渐染上了情欲。
“我说钰王殿下,您能不能克制一下!”
车景袖子一扬,将她双手反剪背后,咬牙切齿地说:“前些日子你又是失明又是失智,安分些倒罢了,可你却偏偏缠着我,澡要我给你洗,饭要我给你喂,睡觉还抱着我,真是……”
高月蓝忍不住笑出了声:“看得见,吃不着,殿下是不是忍得很辛苦?哎呀,我那时候才十岁的智力嘛……”
车景扬眉,邪邪一笑:“到如今还敢调侃我?嚯,高月蓝,等会儿看你还有没有力气来笑话我!”
“哎!等会儿!别撕呀,这衣服老鼻子贵了……”
车景有些头疼:“你重点是不是搞错了?衣服再贵,有你家相公金贵吗?别看衣服了,看我!”
“好好好,看你看你,哇这肌肉,这身材,这唔唔……”
夜很长,一波波的快乐,几乎要将璧人淹没。
夜很短,一丝丝的情意,全都是地久和天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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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车景看着身边的小女人,恬静的睡颜,唇角不自觉勾起。
昨天她对华容说的话,他都听到了。
他的蓝蓝,什么都知道,一开始他对她不单纯的接近,却逐渐沦陷……
他的蓝蓝,亦和别的女人不同,惊世骇俗,坚强独立。
他的傻丫头啊……
“唔,什么时辰了?”
车景帮她掖了掖被子:“还早,再睡会儿吧。”
“嗯……不睡了,起来泡个澡。”
车景不怀好意地笑了笑:“不如……本王伺候王妃沐浴?”
高月蓝打了个寒颤:“你你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啊,不行,绝对不行!”
“嗯?那王妃倒是说说看,本王想做什么?”
“你!”高月蓝咬牙切齿,“我要是说了,才是中了你的奸计!”
“我的小傻瓜啊……”车景轻笑,凑到她耳边暧昧呢喃,“我虽是时时想要你,却不忍心你受累。”
高月蓝脸一红,结结巴巴地说:“那那那你转过身去,我我穿衣服了。”
“都看了不知多少回了,还羞?”
回应钰王殿下的是王妃又气又恼又羞的眼神。
高月蓝三五下穿好了衣服,却在最后手一顿,昨日,华容说衣裳和发髻……
车景见身后久久没有动静,便转过身来问了句:“怎么了?”
“没什么。”
车景却握住了她的手,贼贼地笑了:“我就喜欢你现在这样,别人都看不到你的好,只有我知道。要是蓝蓝天天打扮得像成亲时候那么漂亮,我肯定会舍不得放你出去,谁看你一眼,我就挖了他眼珠子。”
高月蓝看着他眼中的宠溺和霸道,几乎要哭出来。
一个眼神,一个表情,一笑不语。
她低下头,闷声问:“阿景,你老实告诉我,我们……这样对你有什么害处?”
“什么?”
车景瞬间反应过来,笑道,“无碍。”
高月蓝急声:“我知道的!我的血有毒,而且会越来越毒,我的眼泪,我……你,真的没事吗?”
“没事,真的没事。”
“真的吗?你不会偷偷去找叶心解毒了吧?”
车景耐着性子又说了一遍:“没有任何不适,更没有中毒。”
但高月蓝的情绪并没有变好,就这样闷闷的坐着,一言不发。
车景淡淡一笑道:“昨日你说对了,你确实是像星辰一样耀眼。虽然你有时候很笨,很狗腿,爱耍小聪明,不过……”
高月蓝终于有反应了:“你丫这是夸我吗?”
“我还没说完呢,”车景撇撇嘴,“但是呢,你真的很合本王胃口,又阴险,又狠毒,又……”
“停!”高月蓝没好气地白他一眼,“殿下,拜托您千万别夸我了,受不住啊,您还是骂我吧。”
车景笑意深深,把情绪隐藏得很好——
那是一种说不出来的情绪。
他的傻丫头啊,虽优点多多,却是在爱上她之后才慢慢发觉的,而让他爱上她的,却……
仿佛就是一瞬间,他心里叫嚣着,你爱她,你是爱她的,那么爱,爱到天崩地裂……
他恍然惊觉,却惨然发现,这种感觉如洪水猛兽,将他的理智通通吞没,夹杂着痛苦和幸福,流遍他四肢百骸。
他的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那么理所当然,那么水到渠成,让他不止一次在怀疑——
高月蓝,我们上辈子,一定见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