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证明,残暴而不人道的,往往却是有用的。
水刑过后,雷豹由于连续多次面对窒息而死的恐惧,精神全面崩溃。他说出了长庐可能逃往的去处,却没有说出救车景的方法。
正如执空所说,他魂飞魄散了,大罗神仙也救不了。
不过,雷豹还说了很重要的一点——长庐曾日日折磨车景,逼他说出长生不老的方法。
长生不老?
高月蓝冷笑一声,车景没有呼吸脉搏多日,伤口却还汩汩冒血,长庐必定是发觉了这一点,继而怀疑车景修炼了什么长生术。
这些人啊……都被欲望遮蔽了眼,一切只是因为,阿景没有死。
期间,相里誉来过很多回,每次来,都只是站在车景床前,一言不发,静静看着他,看到天将破晓,再悄悄离去。
他每多来一次,高月蓝唇角的笑意就冷下一分。
太子傅大人,好像全天下你在乎的人,就只有阿景一个呢。
夜深了。
高月蓝缓缓推开嘉莲殿的窗户,看着外面的满月出神。
蓝色,妖冶的蓝色。
自从恢复了视力和心智,看到的月亮……都是蓝色的。
她托着腮,回想起华容跟她说的,那天在“一座山”她发狂的场景。
虽然一点都不记得当时的场景,不过,异能力……
她想,她知道K姐所说的“异能力”是什么了。
她回转身,对着车景微笑。
阿景,我好像能预见未来呢。
就在刚刚,我看见了,你我成亲时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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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心愁得头发都快白了,看着高月蓝每天没事人似的过日子,问她,她又反过来安慰你——“没事,阿景肯定会醒过来的,我们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等。”
越装作没事,其实越难过,最后爆发起来就会崩溃。高月蓝一笑,表示骚年你真有想法,可叶心就是这样固执地认为,她只是装作若无其事。
但是叶心失策了。
高月蓝在日日在车景耳边说:“阿景,我在这里,我回来了。”
车景真的醒过来了。
就这样毫无征兆地,好像只是睡了一觉而已,睁开眼,醒过来了。
高月蓝并没有狂喜,她递给他一杯水,慢慢喂他喝下,唤了一声:“阿景。”
车景抬了抬手,无奈苦笑一声:“我没力气了……蓝蓝,抱抱我。”
高月蓝轻轻拥住了他。
一个拥抱,两颗真心。
什么也不用问,什么也不用说。
高月蓝感到肩膀一阵湿润,歪着头一看,这个傻瓜啊……
车景,他哭了。
鬼门关走过一遭后,能安安稳稳过活,就会愈发珍惜平淡的日子。
执空、关河州、叶心三人,每日都研究着车景这个神奇的病例,叶心连连称奇,说高月蓝和车景这俩口子太恶,连阎王爷都不敢收,个个看着都活不成了,最后个个都活蹦乱跳的。
当初高月蓝大抵是因为体内有剧毒,所以木薯粉的毒性只是小巫见大巫,她才转醒。
至于车景,在邪术之下,非但没有魂飞魄散,还反噬了长庐。
怪哉,怪哉。
聂一剑和聂一刀也被找到了,只不过,找到的时候就只剩半口气了。在离郡五十里外,他们两个浑身是伤地躺在荒山上。
事情的原委,和雷豹交代的差不多。
地动之前的那天夜里,车景察觉异常,便携聂家兄弟上了离山。
长庐利用雷鸣寨和原郡守于途掌握的力量,调虎离山,将聂家兄弟引开,再引车景入阵,分别剿杀。
谁知那雷鸣寨的大当家雷豺,对聂家兄弟的高超武艺十分钦佩,竟生出了惺惺相惜之意,违背了长庐的命令,与二人提出,若是能战胜他,便放二人走。
聂一剑是真境后期的绝顶高手,聂一刀虽次,也是真境中期的好手,单打独斗之下,十招就秒了雷豺。
要不是怎么说雷豺是流氓土匪呢,聂家兄弟打赢了,他却出尔反尔,叫了全寨好几百人,抄家伙一起上。
聂家兄弟即使再厉害,也禁不住这一波波以多欺少的车轮战。
幸而溪客堂的人及时发现了异常,纠集了人手就要灭了这帮流氓。
豺狼虎三人见势不妙,撒腿就跑,可溪客堂的人穷追不舍,三人一合计,他们不就是来救聂家那两人的吗,还给他们就是了。
于是三个当家的,给了聂家兄弟一人一刀,把还冒着热气的新鲜尸体扔下了。
他们不知道的是,聂一剑和聂一刀都曾学过车景的独门技法,及时封住了自己的筋脉,血流得不多,救治得又及时,捡回了一条命。
叶心边开方子边说:“车景身边的人,跟他一样,比鬼还凶,地府可不敢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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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了,钰王府的桃林,桃花却还是开得艳,一点没有凋谢的迹象,也不像是要结桃子了。
“什么人养什么花啊,这钰王府一年四季都是桃花。”
车景看了她一眼,“你若觉着碍眼,尽管都砍了。”
高月蓝素手纤纤,烹了一盏莲心茶递与车景,抛了个媚眼,“夫君啊,尝尝。”
车景灿然一笑:“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高月蓝挑了挑眉,“因为……我想问你一些事情,又怕你不肯说。”
“问吧,我全都告诉你。”
她起身,摘了一朵桃花,用力嗅了一下,再回转身,笑得灿烂,“阿景,我身上这蛊,还能解吗?”
车景面色一凛,盏中洒出茶水数滴,“你……知道了?”
“云雨粉。”
高月蓝又重复了一遍:“你还记得吧,云雨粉。以前燕清对我下云雨粉,我一点事也没有。以前我对芡实过敏,现在我吃十斤芡实糕都没事。我在花园被毒蜂蛰了一下,只一盏茶时间就消肿了。难道我突然之间就百毒不侵了吗?后来,我割破手指,放了一碟子血,滴了毒汁进去,血液变黑了,可两刻钟后,它又变成了鲜红色。我时时背痛,任督二脉气血逆行,这一切……还不足以说明什么吗?”
“就这些似是而非的事情,你便知道了吗?”车景苦笑。
“当然不是。”
高月蓝掏出一个小巧的贝壳,“虽然有传闻说贝壳可以储存声音,但并没有证据支持,我原先也只是随便听听就算了。只是,这种贝类很奇特,它会通过振动壳内的几层薄膜,来模仿周围长时间出现的声音。而在太子傅府,你和相里誉共商大计的那个房间里,哦还有,钰王府的莲心殿里,最常出现的字只有一个——蛊。”
虽然只有一个字,但对她来说,足够了。
车景蓦然眼神闪过一丝凄然,自嘲道:“你一早就怀疑了,你从未相信过我,你从未相信过我……”
高月蓝淡淡一笑:“很久很久以前,我到过的那间诡异的画室,自从逃出来后,我就长了个心眼,研究了一下这种贝壳,没想到派上了用场。因为唐多令的事情,我不得不躲到太子傅府,可这恰好给了我放置贝壳的机会。”
嚯,真是古代版的窃听风云哪。
“蓝蓝,你……”
“阿景!”高月蓝霍然拔高音调,“我知道,因我的猜忌,你难过失落,但我又何尝不是?你大概至今还在怀疑木薯粉是我自己吃下的吧?说实话,确实是想过要以身犯险,但我也怕死!我本就惜命,与你相识之后,更是……算了,这不说也罢。
你知道吗?那时方锦冲进来,他恶狠狠地掰开我的嘴,他说——我不会让你有一丝害小姐的机会,我挣扎了,反抗了,可我打不过他!”
车景眸中涌上一阵心疼:“对不起,没能保护好你。方锦他……我没想到,他竟蠢到如此地步。”
“是蠢,有胆子没脑子,”高月蓝凄然点头,“蠢,是因为他太爱洛苏茵了。他被丞相利用,被你利用,被相里誉利用,被乾帝利用,不过是怕洛苏茵受到伤害罢了。”
车景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
“说正题吧——阿景,这蛊,有解还是无解?”
车景沉沉阖眼,“相里誉说,无解。”
高月蓝沉默了一会儿,不悲不喜地问:“我还有多久可以活?”
“我……不知道。蓝蓝,我们去长生宫,那里的人,一定有办法。”
“是啊,要去长生宫……执空大师也说,我与他之间微妙的联系,也要到了长生宫才能知道。”
车景略带抱歉地说:“龙族长生宫,一直只存在于传说中,我现在还没能找到它。不过,自从执空再度出现后,我已加派了人手去寻。只是在帝京……”
“在帝京,你和相里誉还未完成大计。”高月蓝忽的打断他,“阿景,你放手去做吧,然后我们一起,没有后顾之忧地,去龙族长生宫。”
“好。”
车景应得温柔,将另一盏莲心茶递给她,戏谑一笑:“交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