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之夜,乾帝车行天将于宫中摆宴,皇亲国戚都会到场,京中三品及以上的大员也都有资格参加。
可一大清早,帝京就因为另一件事炸开了锅。
乾帝颁布了一纸新令,大意是为福泽更广,王、公、侯、伯、子、男,凡有封地者,子孙依次分享封土,若封土广大而子孙少者,则虚设封号,待其子孙生后分封。
这一新令,苦了各个身为嫡长子的世子,乐了各个庶出的子孙和旁支。
帝京多的是心思剔透的人物,大家都明白这是皇帝削弱地方权力巩固皇权,但皇帝说了“福泽更广”,有难不一定同当,但有福是要同享滴,你们想割据地方势力是不可能滴,总的来说都是斗不过朕滴。
世阀大家表面千恩万谢,背地里可劲儿诅咒皇帝去死一死。
外头狂风暴雨,神捕司的小厨房里,却是难得的安宁和乐。
高月蓝望着宫门的方向,耷拉着脑袋道:“好想去参加宫宴啊,有机会接近韩泽也是好的。”
秦宋柯揉着面团嘟囔:“你不是说他的气息不吻合吗?”
高月蓝利索地包好一只饺子,放到案板上:“话是这么说,可我觉得他太像了,不止样貌,声音,还有行事作风。”
秦宋柯一愣:“行事作风?你是说那些政策?”
“他封王,却空有封号,封地少得可怜,众王经济政治军事上根本没有大权,要造反的条件那么艰苦,可不可以认为——他知道分封制的最终结果?力排众议,不顾大臣死谏,也要开放口岸和弹丸小国通商,他是不是怕海禁重蹈清朝的覆辙?”
“分相权、集皇权,自古以来都有,但是又设左右丞相,又设参知政事、枢密使和太尉,不过十余年,丞相权力已被收走大半,而且这些职位在明古历朝历代都没有。你应该也了解过,这个时空有先秦的历史,之后就不再和我们所处的时空有重合的轨迹,但这些官职分明是取自秦唐。”
“还有,在乾帝之前,这片土地上可是没有银票这个东西的,他登基第一年,就开设了国家为担保的大通票号,使明古国的商业快速发展,后来连华风、铁侯都竞相模仿。一桩桩一件件,他的创造力是不是太强了些?今天早上又来这么一出,你不觉得很熟悉吗?”
秦宋柯挑眉:“汉武帝的推恩令!”
“bingo!”
高月蓝打了个响指,手指上的面粉纷纷扬扬散开来,激得她猛打一个喷嚏:“阿嚏!”
“哈哈哈哈……”秦宋柯见状大笑,指着她道:“高队长,你是****吗?”
高月蓝也不恼,手里抓了一把面粉就往秦宋柯脸上甩,秦宋柯侧头躲过,可还是沾到了不少,顿时脸白了一大半,这回轮到她笑了:“日本艺妓!”
秦宋柯阴沉着脸也抓了一把面粉,想扬手一甩,却最终放弃了,看着高月蓝笑得花枝乱颤的脸苦笑一下,半开玩笑道:“当初我就觉得,你像魔怔了似的,竟然非要留在这里了……查清一切以后,你会跟我回去吗?”
高月蓝闻言,收了笑脸,想到昨夜在屋顶上合车景那一番周旋,心里密密麻麻起了疼痛,半晌叹口气道:“再说吧。”
见气氛凝重了起来,秦宋柯干咳一声,扯开了话题:“纺竹呢?”
“这两天她有点避着我们,我们对她起疑,她也不见得信任我们。不过,她在这里没亲没故的,能上哪儿去?再说了,不是有暗卫监视她么。”高月蓝道。
秦宋柯直接否定:“没亲没故?不见得吧,别说她本身是纺竹,就算不是纺竹,四个多月,也够她沾亲带故的了。”
高月蓝仰天大骂:“这破地方,人人都有好几个身份,装逼遭雷劈啊!”
秦宋柯撇撇嘴:“嗯……月蓝,其实我除了是神捕司捕快以外,还是溪客堂的人,算上彩石,我也有三个身份耶。”
“那就劈死你好了。等等,溪客堂……上回你说过,这到底是个什么组织?”
秦宋柯有些献宝地嘿嘿一笑,解释道:“溪客堂,十多年前成立的一个组织,专门收集天下的情报,不止明古国的,边上华风国、铁侯国的消息也有。其实这组织不太人道,专门倒卖别人的隐私,什么抓小三啦,查私生子啦,窃取商业机密啦,除了国家级机密,只要价出的够高,就能买到一切消息。起初几年还名不见经传,八年前突然做的风生水起,把别的同类组织都逼死了,现在天下消息最灵通的,就属溪客堂了。”
“这么厉害?那你怎么混进去的?按道理说,溪客堂选人应该很严才是。”高月蓝歪着头问。
“别小瞧我好吗?”秦宋柯白她一眼,继续道:“对于这种组织,坦白从宽最好,所以我就直说我是神捕司的捕快,想加入溪客堂赚点线人费。”
“对于你这种从天而降的人,查不到任何资料,他们敢用你?”
“高队长,我虽然出外勤是个渣渣,可是搞情报是一把好手,来这里这么久了,造个档案还不妥妥的?”
高月蓝笑了一下,眼神晦暗不定,敛眉问道:“那秦专员整了个啥档案?”
“猎户出身,高捕头慧眼识英雄,把俺从山沟沟里带了出来。”
秦宋柯笑道,复而收了笑容,正色道:“月蓝,你的档案在溪客堂被列为高级别机密。我虽然是最底层的线人,但刚好够看京城六品及以下的官吏资料,梅兰竹菊还有我的卷宗都有,唯独没有你的。我前两天请了上峰吃饭,那人能看四品以下的官吏卷宗,他说他也没见过,我觉得这件事很诡异。”
高月蓝挑了挑眉:“桃花剑谱是在我手上丢的,把我的资料列为机密也说得过去。”
“就怕原来那个高月蓝,身份本就不简单。”
“甭怕甭怕。”高月蓝摆摆手,“八成就是这样。”
秦宋柯一愣。
高月蓝解释道:“你以为车景堂堂一个王爷,会带我一起逃难?还有那个叫青溟的家伙,人家可是太子傅相里誉,救我好几次,能是巧合?图的不是桃花剑谱,就是原身背后的那些弯弯道道。”
“你不是说,有时候脑子里会突然闪过一些你没经历过的画面吗?会不会有可能……”
“不会。”高月蓝直截了当地否定秦宋柯的猜测:“像我们这样的体质,能够抵抗时光隧道里的冲击,那就不会是魂穿,这肯定是我自己的身体。况且我体内原有的那些,没多也没少。我只是和原来的‘高月蓝’碰巧长相极像而已。”
秦宋柯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说话,高月蓝嘻嘻一笑:“担心也没有什么用,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呗,咱俩21世纪的精英,总不会输给万恶的封建王朝统治者吧?”
看高月蓝一脸没心没肺的表情,秦宋柯也扯出一抹笑,只是那笑,怎么看都有几分苦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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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车景到了宫门口,刚下马车,便吸引了众人的视线。
一身雪色暗纹锦袍,白玉冠束发,白玉带束腰,脚着雪缎绸面千机靴,一身白色素雅,配上那一头墨发,如玉容颜,只四字可评:风华绝代!
丞相洛承欢盯着看了会儿,终于回过神来,缓步上前一礼:“钰王殿下果真光风霁月。”
车景敷衍了一句:“过奖。”便抬步就走。
洛承欢面对车景的冷落,一怔,愣在原地,微微皱了皱眉,像个没事儿人似的也走了。
“九弟,最近你可是深受父皇恩宠啊,在宫里也就你敢冷着张脸,莫不是刚刚洛丞相这马屁拍到马蹄子上了?”
一个张扬而洪亮的声音传来,随即,一抹蓝色的身影挡在车景去路上,此人正是排行第五的樾王,车轩。
樾王车轩虽是眉眼含笑,但这笑里怎么看都藏着刀,他负手立于车景面前,一脸趾高气扬。
车景依然面无表情地回答:“我向来如此。”
樾王刚要说话,便被一个温润的声音打断:“钰王自小便是个冷性子,樾王殿下乃兄长,想必是清楚的。”
相里誉一身青袍,含笑而来,脚步轻缓,优雅从容,清俊挺拔。
“本王自然知道,只是不知太子傅何时也如此了解九弟了?”樾王挑眉道。
相里誉上前一礼:“誉不敢言了解,只是帝京之人多少知道些各位王爷的性子,誉自然也听说过。”
樾王冷笑:“九弟对着美人儿可不是个冷性子。”
这话明摆着是嘲笑车景沉迷酒色,宫门口此时已聚集了不少人,都一脸谨慎地看着双王斗法,眼见居然连太子党的相里誉都掺和进来了,不免伸长了脖子看好戏。
可车景只冷冷一笑,置若罔闻,依旧抬腿就走。
樾王面色一变,伸手拦路,冷声道:“九弟脾气见长啊!父皇夸了你几句,我这五皇兄便入不了你的眼了?”
众人闻言齐齐一惊,樾王也太沉不住气了些,如今钰王因明川府治水有功,又兼桃花剑谱案是被冤枉的,皇帝对其又是嘉奖又是安抚,正是皇恩浩荡之时,樾王恶言相向,不是没事找事么?
相里誉挑了挑眉,上前一步道:“樾王殿下多虑了,钰王不喜言辞而已。今日除夕,外头天寒地冻的,有什么话,不如入席再说,莫误了时辰,让陛下等着我们这些臣子,那可就大不敬了。”
樾王狠狠拂袖,盯着相里誉道:“九弟不喜言辞,太子傅倒是很乐意帮他开口嘛,我竟不知道,你们何时送做一堆了?”
宫门口看热闹的众人闻言又齐齐倒吸一口凉气,心想这樾王还真来事儿,给了他台阶他也不要,结党营私这种背地里都不敢说的事,他竟然在此地大声嚷嚷,太子傅相里誉向来是太子的人,难不成钰王和太子联手了?
这水真是越搅越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