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个字宛如长了铁钉,瞬间便刺中了白夕的双眼。她认得这字迹,是她父亲的笔墨。
父亲给她写了什么?
她慌忙拆开信封,取出已经泛黄的信纸:
我的女儿:
父亲不知道你能否看见这封信,倘若你看见了,父亲只想告诉你,无论你身处何处,所遇何事,都不要害怕,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父亲等你回来。
白夕摩挲着已经泛黄的纸张,预计这封信所写的时间应该是三十年前,很有可能是父亲搬家时所留下的。
父亲既然要等她回去又为何搬家?
“无论你身处何处,所遇何事,都不要害怕。”白夕默默地念完这句话。
从字里行间来看,父亲似乎知道发生在她身上的事情,而且他笔法沉稳,写这些话时心中应当是异常沉静的。
难道,他真的知道吗?
这个念头如刀光一般闪过白夕的脑海。
她甚至想到这块石板或许是连通未来与过去的通道。
想法一但产生便立马催促着她付诸行动。她倏地拉开抽屉,从里面翻出一支圆珠笔,在笔记本上迅速写下一行字:
父亲,你可知道我在未来?告诉我如何能够回来。
突如其来的狂风吹得紫色窗帘如野兽般乱窜,将桌上的白纸掀开一角。白夕摁住白纸,将其折好,又立马爬到床下放进石板下。
她抱着胳膊在屋里左右踱步,紫色窗帘在她身后胡乱舞动着。
片刻之后,她将目光落在床底,重新钻了进去,迅速翻开石板。
那张折好的白纸仍然静静地躺在那片凹下的地板上。她握着石板的右手顿了顿,攥紧又松开,默默地爬出了床底。
她蜷缩在墙角,突然为自己刚刚的行为感到发笑,笑着笑着眼中便噙满了泪水。她将头深深地埋进了臂弯,过肩的短发软软地搭在她的胳膊上,藏住了她的肩膀。
————
次日的阳光透过窗户斜射到了白夕的头上,尘埃在光柱中无声飞舞,却唯独未靠近白夕。
室内寂然,直到几声轻缓的叩门声打破了这一沉寂。
“小夕,起床了吗?”见许久未有动静,屋外的阿婆开始呼唤。
蜷缩在墙角的白夕这才动了动脑袋,从臂弯处抬起了头,绚烂的日光刺中了她的眼睛,她侧身用手挡了挡。
手所伸出的一刹那,尘埃立马被排斥到了一边,翻滚着向后躲去,就如那晚的麦穗一般。
“阿婆,我起来了!”她并未发现这细微的异样情况,连忙起了身,坐到桌边对着塑胶边框的圆镜整理头发。
眼睛的红肿很明显,她对着镜子细瞧了一番,将刘海往下掩了掩。
“有人来找你了。”阿婆的声音从屋外传来。
白夕梳头的动作一顿,朝木门望去。
木门“嘎吱”一声被打开,穿着白色睡衣的白夕出现在了门口。
“阿婆,是谁来找我了?”白夕轻声问道。
“是个小伙子,你梳洗好了出来瞧瞧他吧。”阿婆答道。
————
顾原凝视着靠在墙角的那柄细竹竿,竹竿的顶部栓着一条细长的线,线头绑着一个细勾子,这是一柄钓鱼竿。
“老大爷,这种东西真能把鱼钓上来吗?”顾原将细勾子捏在指间瞅了瞅。
“别碰我的鱼竿。”坐在沙发上的老伯语气中隐隐有着怒意。
顾原将勾子一松,没有理会老伯的愤怒,接着道,“现在的鱼竿都更新了好几代了,你也该换换了吧,肯定比你这把用着顺手。”
老伯道:“这柄鱼竿跟了我几十年了,对我来说,它比其他的任何东西都要好用。”
楼梯上传来了下楼声,顾原循声而望过去,白夕的身影出现在眼前,她身着白色衬衫与蓝色牛仔外套,黑色紧身裤加上一双粉色拖鞋让她看起来很是休闲。
她看见顾原之后怔在了原地,顾原率先不满地开了口:“你还真在这儿住上了,把外面的事儿全都交给我了吗?”
“你……你怎么来了?怎么知道我在这儿。”白夕愕然道。
“哼,这世上还没有我查不到的事儿。”顾原那骄傲的神色又摆在了脸上。
“这会儿,咱家可热闹了。”阿婆的声音突然传来,她嘴边挂着深深的笑意。
夜色清凉如水,宽阔的河面微泛波澜,河心倒映着一轮朗月。
河岸生满了乱草,随风而颤动着。顾原蹲在岸边,手中握着一柄竹质长鱼竿,他有些无聊地打了一个哈欠,摇头看向了离他不远的老伯,老伯端稳如山地坐在小木凳上,目光炯炯,毫无倦意。
跟他比耐力顾原还真有点儿吃不消。
“阿嚏!”夜风拂来,白夕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她吸了吸鼻子,将身子蜷在了一起。
顾原朝右后方望过来,关切道:“你就应该呆在屋子里,这下可感冒了。”
“我没事,是昨天晚上没睡好。”她挂着一点儿鼻音。
顾原若有所思地看着她,开口道:“你的眼睛肿了一天了,昨天晚上怎么了?”
“没什么。”白夕强自装作若无其事,岔开话题道:“对了,你今天晚上不回去真没问题吗?”
“我已经跟我老爸说了,再说,我又不是小孩子了,有什么问题。”顾原重新盯住水中的浮漂。
借着月光顾原能依稀看见那浮在水面上如麦粒般的浮漂,为了能准确判断鱼是否上钩,他还特意在鱼线上绑了几颗小铃铛。
他又朝老伯那儿望去,老伯视线似乎能看到很远,他既不需要铃铛,更不需要灯光,他所需要的仅仅只是等待。
“老年人的视力就是好,照这样下去,我们今晚估计回不去了。”顾原无奈道。
离老伯不远的河岸上插着一个铁钉,铁钉上绕着一条线,这条线与渔网相连,渔网埋在水中,开口被束紧,这样能保证鱼在水中获得氧气,保持新鲜,又能防止鱼逃跑。而那渔网中已经有三条鱼在游动。
顾原身旁的渔网空空如也,还未下水。
“你跟钟伯好好说说,他又不会非把我们留在这儿。”白夕瓮声瓮气道。
“他既然跟我提出比试了,我又怎么能轻易认输。”顾原说得随性自在,“那老大爷还真较真,今晚我若没他掉的鱼多,真就留在这儿了,真该带顶帐篷来。”
白夕哑然失笑,“这还不是因为你说钟伯的鱼竿没用,惹恼了他。”
顾原撇了撇嘴,未再说什么。
“你真那么想赢吗?”白夕轻声问道。
“我只想回屋子里去暖和。”
白夕默了片刻,说道:“或许你扔得太远了,可以把线往岸边收一点。”
“你确定?”顾原回过头来。
“可以试一试。”
顾原将鱼竿往上一提,鱼线一绷,朝岸边滑近了许多。
静默片刻之后,鱼漂下陷,铃铛急响,顾原钓到了他今晚的第一条鱼。
“你可真有一手!”顾原提上鱼竿,抓住空中那条摆动不已的鲤鱼,语气中难掩惊喜。
老伯的视线也因为这动静而望了过来,他嘴角浮出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容,之后便回头继续注视着鱼漂。
白夕没有回应顾原的惊喜,她将头埋在膝盖处,双手抱住胳膊,似乎有些冷。
顾原的笑容戛然而止,他重新将鱼钩穿好蚯蚓,扔进水中,用一块大石头压住了鱼竿竿柄。
冷风嗖嗖地钻进了白夕的衣裳,人在感冒的时候,这股风无疑就是让人难受的催化剂。
背部传来一阵温暖,白夕抬起了头,那股暖流愈来愈浓,从背部缓缓蔓延到了她全身。
她微微偏头,顾原背靠在她的身后。
他沉默了片刻,用一种很轻的声音说道:“我去跟钟伯说,让他带我们回去。”
白夕的嘴角牵出一抹淡淡的微笑,“这样,你可就认输了。”
“这又有什么大不了。”顾原无所谓地说道。
白夕并没有急着回去,尽管她很不舒服,现在却似乎好了许多。
树叶在夜风中摇曳,枯草也晃动着身子。她与顾原便那样背靠着陷入了漫长的沉默。
风是凉的,心却是暖的。
“你是怎么知道我在这儿的。”白夕的声音在夜里淡淡传来。
“我去档案室查了你的资料,资料上有你的家庭地址。”顾原轻声说道,犹豫着是否继续说下去,还是勉强开了口,“你在三十年前失踪了,资料中至今都未宣布归案。”
这句话听完之后,如同被针刺到,白夕的睫毛微微翕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