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两口看了这封信后,心里五味杂陈,他们按着信封上的寄信人地址给他回了一封信,在信里他们告诉他,他们可以原谅他,但暂时还不能原谅他们的那位孙女。他如果想要继续来他们家里玩,他仍然是受到欢迎的。
于是,在他们给他去信的下下一个周末,他又来了。这时,谁也不愿意提发生在他们之间的那场隔阂了。
他们继续着之前的关系,一开始的时候彼此都有点别扭,但这种别扭经过几次的相处之后就消失了,他们恢复了之前的那种亲密关系。
不过,老头儿一开始就声明了,他们不想他以后在他们面前提陈蓝的名字。
老头儿虽然不愿意让他在这里提陈蓝,但他自己也知道,他愿意让这小伙子还到他家里来,已经说明他愿意去被他说服了。只不过,他现在暂时还不能完全地原谅她。那是因为,他儿子的去世还使他隐隐地心痛着。
过了几个月,他们又在同一个报纸上的同一个版面看到了陈蓝离婚的消息。
这次是老两口先看到的,他们看到的时候周建还没到他们家里来,他们看完后,就把那张报纸放在他们常和周建一起坐着的那张沙发边的桌子上了。当周建来了以后,他们一步也不离开那张桌子,时时关注周建的举动,当他们看到周建喝完了一杯茶,用手随意地拿起了那张报纸的时候,他们的心都提到了噪子眼那儿,由于老头儿放那张报纸的时候是把第一版国家大事放前面的,周建看了一会国家大事,就把那张报纸放下了,对老头儿说要下一盘棋,看到他把报纸放下了并且还要和老头儿下棋,看来一时半会没有打算再看的意思,老两口失望地相互看了一眼,但老头儿不好拒绝,于是同意了周建的提议。周建把报纸拿开,放在他旁边的沙发上,显然,在下棋的时候,它太碍事了。
老头儿和周建开始下棋了,老头儿显然有点心神不安,这次他输给了周建。
下了一盘棋后,周建还要和老头儿再下一盘,老头儿这一次拒绝了,他看出如果他同意周建再下一盘,老婆子就要把他给吃了,因为老婆子听到周建的再下一盘的话之后,就一直在对他使眼色。于是老头儿对周建说,他要去房间里打个电话,接着,他被老婆子拉进了房间里。
两位老人到了房间里,把房门一关,老婆子就开始骂老头儿,“你干嘛把报纸的第一版放最上面?”
老头儿生气地说,“难道我知道他会只看第一版就不往下看了?再说了,放那么显眼的位置,多难堪啊。”
老婆子仍然骂他说,“反正都怪你。”
老头儿说,“你就知道怪我,你要是真这么想让他知道,你自己去和他说去好了。也不用他看报纸了。”
老婆子说,“我才不说呢,要说你说去。”
两人都不愿意去和周建说,因为他们还没把心里已经有那么一点原谅陈蓝这事,和周建挑明,再说了,他们自己都没有把这事和对方通过气呢,更何况,他们对陈蓝的谅解,还远远没达到他们把这事可以和周建谈论的地步。他们之所以想让周建知道陈蓝离婚的事,出发点并不是因为陈蓝,而是周建,因为他们和周建的友谊已经非常深厚,他们觉得他知道这个消息会非常开心,才想让周建知道这事儿,这似乎和原谅陈蓝是两码事。
他们吵了几句后,就走出了房门,因为把周建一个人扔在客厅里老半天不出来,显然是有点不礼貌的。
他们出来后,就看到周建在看着刚才被他放在沙发上的那张报纸,开始时,他的表情是一本正经的,几乎可以说是面无表情的,在他翻过一个版面后,他的表情突地亮了,在那个版面上,他看了很久,然后把它往沙发上一放,老两口注意到,在那之后,他的面孔一直兴致勃勃的,他们从来还没在他们家里见过他如此地兴奋过呢。
但老两口装作什么也不知道一样,毕竟,他们曾经对他说过,在这儿,陈蓝的名字是谢绝被提起的。
虽然老两口对他说了绝不能提陈蓝的名字,然而老两口感觉到,周建仿佛看透了他们,他好像知道了他们虽然现在还不能原谅他,但是却愿意被他说服的。尤其是在这件事发生以后,他们感觉到周建对他们的想要原谅陈蓝,但又不能原谅她的矛盾心里似乎有了十足的把握。
因为从这之后,他开始看似无意地说起了陈蓝这个名字。那是有一次他们在讨论农民工在城市的生存状况时说的,老头儿因为在公交车上遇到了一个农民工,那农民工因为怕弄脏了公交车的座椅,所以在有空位的情况下坐在公交车的前面的一个台阶上,那个台阶脏兮兮地,而且,他注意到,有几个姑娘因为这农民工身上的气味有些重,就捂起了鼻子,这幕场景极大地触动了他,于是在他见到周建的时候,就和他说起了这个事情,他对周建说,农民工在城市的地位太低下了,人们应该善待他们,不能因为他们穿着破旧身上有气味,就捂起鼻子来,这得让本来就自信心受到打击的农民工兄弟受到多大的心理伤害啊。周建马上就接过话碴说,对,人们应该善待那些在贫困中的人,因为他们自己也不愿意如此,他说他记得陈蓝刚来城市的时候,在第一天晚上和他一起吃晚饭的时候,周围也有几个城市里穿着时尚的姑娘在冷眼看着她呢。
他说完后,老两口不吭声了。他们虽然知道周建这是故意赶紧接过话碴说起她来的,但他的目的达到了,他让他们第一次对她有了一种怜悯的心情。
老两口后来发现,在从他第一次故作无意中说起她以后,由于见他们没什么反应,于是以后他就常常这样无意地向他们提起她了。
他后来还向他们说起了她的烧书的过程,说了她那段时间是怎样一直不理他的,怎样决意要离开这所城市的。他每次都是刚好聊到有一个话题使他能说起这些话题的时候说起的。和他们自己说的那个话题刚好能衔接起来,而不让他们觉得突兀。
每次他向他们说完,他们都没有吭过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