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几日,六叔的另一个儿子小九便已提前进京,给虞氏她们打了先站。可是他这先站显然并无什么作用,虞氏直到如今还是住在城内客栈。如今他正站在虞氏身后,听着虞氏跟一个妖里妖气的女人对峙。
京城文府内。
德儿娘虞氏气得手抖,“怎么,我如今竟连自己的家都回不得了吗?”
善氏笑道:“这房子是文大人生前借给我们住的。如今父死子继,大哥他们并没来要,要是还给您……怕是不太合适吧?”
虞氏气道,怎么就不合适?这又不是文家的产业,是我们成婚的时候先帝送的嫁妆!
呦,善氏笑道,既然不是您父亲送的,我想就不应该叫做嫁妆吧?再说了,就算是您的嫁妆,您没听说过出嫁从夫吗?您的就是文家的,文家的还是文家的。就算是和离了,文家的东西您一样也拿不走。
如此一说,反倒还是虞氏理亏了。冬儿实在看不下去,上前说道,你不过是我家一个表亲,怎么竟在这里指挥别人家里产业的分法?你管它是嫁妆是贺礼,不管怎么分怕是也分不到你的头上吧?
善氏冷笑道,呦。婶婶。您可真是教导有方呀,一个丫鬟也能在这儿叫嚣着我家我家的,请问她是姓文啊还是姓虞啊?我看这房子不给你就对了,省得让下人骗了去都不知道,还不如借给我们住,我们还能念你个好。
冬儿气得一跺脚,也是不敢多言。虞氏却想着既然回京了,总不能一直住在客栈里,于是忍着怒气说道,反正宅子那么大,你爱住就住便是,可是……
可是!善氏抢着道,可是那正房我们是已经住惯了的。不瞒您说,我家的下人也精贵,所以如今就剩马厩旁边那间小房还空着,婶婶若不嫌弃尽管住进去就是了。再给您开个偏门,以后连正门都不用走了,省得太远,足要绕过大半个园子。说罢便掩面偷笑起来。
虞氏实在是没遇上过这种事,只觉得往日熟读的那些诗书实在一点派不上用场。如今一急,脑袋里全是什么:世情薄,人情恶,雨送黄昏花易落……不知道到底哪一句可以拿出来骂人。
善氏整理一下衣裙,不疾不徐的说道,婶婶若是没事我就先回去了,早上花农来园里种花,我得去看着点,毕竟是自己住着嘛,还是要好好打理的,您说是吗?
虞氏气道,你站住!你……你到底是凭什么霸住我家产业不给?
善氏整理一下发鬓,不疾不徐的说道,婶婶这话可就差了。谁说我们是霸住不给啦?主人来了自然是要还的嘛。只是如今主人并没来要呀?
虞氏气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善氏笑道,看来婶婶有点糊涂,那我就简单说吧,这房子姓文,可您姓虞,您懂了吗?
虞氏气道,难道我的几个孩子不姓文吗?
善氏一听这话,咯咯笑了半晌,说道,您的孩子姓什么,难道要问我吗?
虞氏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她从小到大,从大到老,有谁竟敢这样跟她说话,她哪里听过这种市井流氓一般的话,气得脑袋一晕险些就晕在凳上了。小九和冬儿连忙跪下来扶她。
善氏也不客气,首战告捷,直接扭着水蛇腰往后面去了。
文家的府宅,文昭明一死,他的遗孀竟然要不回来,这善氏讲的也不知是哪门子道理。虞氏给她气得浑身发抖,坐在凳上起不来。
德儿浑然不知发生了这许多事,她跟那人在大街上走着,正不知去哪里找娘才好。
德儿觉得浑身发痒,问那人道,你身上有银子吗?借来使使。那人摇头。
德儿叹气,心道,等娘不来,等来一伙贼,如今到底要到哪里找娘去呢?
那人道,你要银子干嘛?
德儿道,洗澡。身上痒死了。那柴草里肯定满是跳蚤。
那人道,去我家洗吧。
你家?
却说善氏回了房。她相公因道,要不就还给人家吧,怎么说也是人家的产业。
善氏道,放屁!你不敢出去说,我替你去了,你如今又打退堂鼓。这宅子咱们都住了十年了,平日里都是咱们打理,钱也花了不少,凭什么说还就还?别说是这老太太来了,就算是大哥二哥来了咱们也要理论理论。明明是二叔生前借给咱们的,怎么着,人死还得守三年孝呢,他爹说过的话就那么没用?
她相公道:“哎。我是说不过你。就等弟弟回来再跟你说吧。”
善氏怒道:“我呸!泥人还有个土性呢,我看你呀,也就是一块扶不上墙的烂泥!什么都要靠你弟弟,儿子也让人家帮你生了得了!”善氏猛地说了这么一句,把自己也唬了一跳。好在她相公是个粗心的人,倒是也没留心话里的意思,只是仍旧满脸难色的道,“怎么说她也是我婶婶,大老远的从老家来了,总不能没个落脚的地方吧?”
那善氏将蛾眉一横,厉声道,“你少替别人操心!早听说她娘家富贵的很,难不成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找不出来?若是当真没有,也是合该她早死,风水轮流转,谁能保得永生尊贵?”
“什么?还有这等事!“公主府内,洛川长公主义拍案而起。
虞氏只顾得哭,尤是上了年纪,更加显得凄楚。
洛川道,你先别急,这事咱们得从长计议。要不你先搬到我这来住,刚好后府的院子空着。
虞氏忙道,这怎么好意思。
洛川道,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本是景猷族姐,况且当年你跟文大人的事也是我牵的红线。如今文大人去了,我怎能容你这等受欺?哼。天子脚下,开国重臣的家里竟出了这等荒唐事!真真没了王法!
正说着,府里的婆子问是否摆饭。洛川道:“我这里还有事,你让孩子们先吃。”
正厅里,洛川的四个儿子见母亲连饭都不吃了,猜想不是出了大事就是来了贵客。有两个好信的便窃笑着议论,被大哥喝令一声食不语,只好没了声息乖乖吃饭。
却说洛川道,“你就放心的先住在我这。房子的事要等景猷回来好好商量一下。毕竟房契不在你手里,况且父死子继,如今咱们即使硬要了回来,到那两个孽障回京时也还是要起波澜,你是住也住不踏实。所以不如就先不要,且看他们兄弟之间是怎样争法。我就不信,以你那两个儿子的脾性会将那么大个宅子拱手让人?如今怕是产业太多,收账收到手软,还顾不上京城这边。”
虞氏听了这话,心里总算舒坦不少。她往日也是个脂粉队里的英雄,哪想丈夫一死自己便处处碰壁,没一日舒心畅意过。如今听了这许多抱打不平的言语,体贴细致的分析,因此一时间感激之情充斥肺腑,竟连个谢字也说不出来。只是不知怎的双膝一软,险些做了她这辈子想也不曾想过自己会做的事。
那洛川又怎不知她当年何等意气风发,于是连忙扶住道:“这可使不得!姐姐就别见外了,这等大礼岂是随便行得的?景猷知道了要怪我的。”虞氏于是拜别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