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轮滚滚。
四月的阳春天,两辆马车一前一后的向京城进发。
前面是辆边开门的马车,看规格,应是国公夫人的座驾。只是车子老旧,像是经历过无数寒暑。后面这辆规格普通,只是车上的气氛很好,几个仆妇在行李箱间穿插坐着,不时发出欢声笑语,听得车外骑马的管家也不时跟着微笑。
只听车上的仆妇说道,这回可好了,终于进京了。我等了这么些年,也算是落叶归根了。
另一个道,可不是嘛。离京这么些年,原以为就没机会再回来了。
又一个说道,就是啊,若不是继子不孝,夫人也不至于这么大年纪还要回来投奔娘家人了。不过这可好,咱们也不用跟着在那家受气了。他们觉得咱们走得窝囊。其实我看啊,倒是成全咱们了!
可不是?我可是每逢佳节倍思亲呀哈哈哈……
不过说来也怪,一听说要进京,全家人都很高兴的,就连秀娘都知道拍几下手。怎么德娘反倒日渐病下去了。平日里她可是最爱玩的。恨不得一头栽在外面这辈子都不回家。
你怎么说话呢,谁栽在外面不回家呀?
哎我说错了吗?
哎呀好了别吵别吵。你们两个呀,年轻时候就是冤家,自从各自服侍了德娘和顺娘就更是整日吵个没完。
谁跟她吵了。
就是,谁愿意跟她吵啊。不过你有一句话没说对啊!我们顺娘是大的,你说也要先说顺娘。要说顺娘德娘这样的……
哎呀你行了行了。说你胖你还喘上了。我先说谁打什么紧,谁不知道夫人偏向你家顺娘……
什么偏心她家顺娘,夫人那是……
那是什么?说不出来了?
吵什么吵什么!车外的老六敲敲车窗。里面仆妇不敢申张,各自嘀咕几句作罢。
三个女人一台戏,这几个女人在一起,有老有少,有泼辣有贤淑,聊起天来像是瞬间飞越四季,直把这台戏演的分外好看。只是可惜,前面的车就没受到分毫影响,仍是分分钟留在冬季。
前面那辆死气沉沉的马车中坐着五个女子。其中一个是年过半百的老妪,其他四个都是半大不小的孩子。
孩子中有两个靠在车厢的角落,穿着粗布衣裳,蜷缩着,乍看之下很不起眼。还有一个大概七八岁大,坐在老妪的身边,争着两只眼,愣愣的,不知在看些什么,仿佛接连几日的车马劳顿都没让她看清楚车内的布局似的。
最后一个身着华服,梳着朝天髻,额间五点梅花装,面容秀丽,在几人当中格外显眼。她约莫十三四岁的年纪,两手放于膝上,闭着眼,像是观音打坐。然而脸上挂着一抹笑,有一种势在必得的气势,与她相比,其他几人都像是她的仆唤。
然而她们不是。那老妪是她的娘亲,其他三个都是她的妹妹。只不过有一个不是亲生的。
那蜷缩在角落的两个人中有一个似乎是病了。另一个忽然抬起头,看着老妪,仿佛有什么话要说似的。那抬头的女孩肤白胜雪,但见她紧锁着眉,紧紧搂着怀中的女孩。几次想要开口,却终于还是忍住了。而她怀中的女孩沉沉的睡着,眉头微微蹙在一起。女孩额前的头发从中间分开,肌理通透,眉心亮得像要迸出光来。雪一样的女孩终于忍不住说道,“夫……夫人……好像……又热得厉害了……”
老妪依旧闭着眼,仿佛没有听见她的话。过了好久才缓缓说道,“不要紧,就快进京了。到时候找个大夫瞧瞧。”
雪一样的女孩忧虑更深。她的手臂微微颤抖着,像是害怕臂间的这缕生命从她手中流走一般。是的,这雪一样的女孩名叫雪舞。她怀中的女孩就是德儿。
雪舞心急如焚,不知德儿为何突发此病。自从知道要进京,她就一连几晚发着噩梦。每日晨起,精神总是大不如前。不知到了京城,是否真能寻得名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