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满则溢,水盈则亏,这个世界从来只有更美,而没有最美。而最靠近完美的一刻,就是最容易走向相反的时刻。”
——列夫·托尔斯泰《安娜·卡列尼娜》
我靠在车厢壁上,很长时间没有说话。
我没有抬头,但可以感受到一直注视着我的探寻目光。良久,我抬起头与之对视,叹了口气,说:“喂,给我支烟。”
他没有说话,只是将烟盒与打火机递了过来。
我的手一直在抖,险些没拿稳。烟盒与挡板碰撞时,发出了清脆的一声响。好容易将从里面拿出一支烟,还掉在了地上。我赌气似的将烟盒往挡板上重重一放,他摇了摇头,忽然笑了。
“你很紧张吗?”他似是不屑,问我。
“哪···哪有,我只是,只是冷。”我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
他也没戳穿我,只是脱下身上的黑色大衣,盖在我的身上:“我们还有一个时辰的路程。”这是我第一次看见他的脸,瘦长,惨白,但并不难看。两条眉毛锐利如刀,鼻梁很挺直,双目无神,眼睛也分辨不出什么颜色,混混沌沌的;最让我吃惊的,是他双眼眼圈发青,好似三月不曾睡觉一般。他显然觉察出我在偷看他,转头一笑。我更加吃惊了,难以想象拥有这样一副面孔的人,笑起来还是很开朗,仿佛春阳融雪一样。但我总感觉,他是个负担比我重十倍的人。
大衣很长,盖住了我的整个身子,他示意我穿上,我照办了,转而拿起了挡板上的烟,这一次我成功了,用那只电弧火机点燃后,我问他:“你为什么抽这么细的烟?”他只是一笑,并不答话。我再问他,他用一种很忧伤的目光看着我说:“没有为什么,只是因为我喜欢,仅此而已。”顿了顿,他又补了一句:“有时我也用烟斗。”
车在行进中,我非常好奇,这样一匹马车在当代英国,足可以放进博物馆,再说,人们看见路上有这样一辆车,难道不会觉得好奇吗?特别是那醒目的外表,换言之,跟踪我们的人也极易发现。但看到他坐在我对面一点也不担心的样子,我也不想提早暴露出我的胆怯。他却好似发现了什么,大喊着让前面的车夫停车。车夫扭头过来,比了一个手势,他则从手上摘下了一枚戒指,车夫接了过去,细细看着,点了点头。用英文讲了几句话。而他一脸困惑地转头问我:“他说什么?”
我只好给他翻译:“他说,他没有看错。”
阿容点了点头,示意我和他讲:“离这里最近的分部在哪儿?”
车夫取出一张地图,在某一处打了个叉:“距此三十分钟,沿圣玛索路走。”
“多谢。”
他拉着我下车,临走时,他神秘兮兮地将一只小口袋交给了车夫。我好奇地问他里面是什么,他一脸惊讶地看着我:“你坐车从不付账的吗?”
“喂,我快要冻死了,你之前在车上说,目的地不是只有一个小时了吗?”
“我说的是一个时辰。”他紧了紧大衣,回答。
“哪有什么区别嘛!”我抓狂地问。
“一个时辰等于两个小时,说真的,你该多读点书了。”他转过头,不怀好意地笑。我不大高兴,于是就岔开话题,转而问他跟踪者的事。
“你觉得我们还处在被追踪的状态中吗?”
他没回答,只是一个劲儿地抽烟,好几次烟灰被风吹到我的身上,他好像对此很恼火。而对我接下来的几个问题,一概装傻充愣。就这样,我们无声地寻找那条路。又过了十分钟,他终于生气了,狠狠地踢着路旁的石头:“这条该死的圣玛索路到底在哪儿!”我缓缓转过头去:“你不知道?那个人不是给你一张地图么?”
“是啊,可我们顺着他画的路走,这都快走到头了,根本就不对劲儿!”
“不会吧,他不会骗你吧?拿来我看看。”我从他手中接过那张图,看了看旁边标注的英文就全明白了。
“能找到才怪,你拿反了!”
虽说有点波折,但我们还是到了目的地。我原以为这不是什么秘密基地,就是总部机关,没想到只是一家破破烂烂的小酒吧。
“打起精神来,我们今天会很有收获。”他看出了我的失落,鼓励道。
“是啊是啊,打起精神,一个小时前在索菲路你就是这么说的。”我小声嘀咕着。他一把将我推进了酒吧,对迎面的一个服务员说道:“我想见你们老板。”
“不好意思先生,老板出去了。”服务员彬彬有礼地回答。
他故技重施,拿出了那枚戒指,服务员一开始没当回事,但摊在掌中细细看了几分钟后,终于严肃起来:“您找老板有什么事?”
“你们老板欠我点儿东西,我是来找他要的。”
“请您稍等。”服务员将托盘放在一边,不理会面露不满的顾客,‘蹬蹬蹬’上了楼。
我很好奇,就拿过那枚戒指仔细地看:银戒托,上面镶嵌着一个紫玉雕成的‘玉’字。看着看着,我察觉出不对来了,这戒指我见过。我回头拉了拉他的袖子,问:“这戒指你从哪弄来的?乾君在给我那几本书的时候,他手上也戴着个一模一样的。”他点点头,挤出一个扭曲的笑:“很敏锐啊,这枚戒指,就是我在九天宫时,佩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