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虚无缥缈抓不住摸不到,自夜起,从东来。”
少年迎风而立,唇间开合,稚嫩的脸颊上写满刚毅,凌厉的目光看向远方,他负背着双手,手中一卷残书随风哗啦作响,寒风呼啸于耳旁,黑发尽数被吹在脑后,只身单薄的旧衣裹不住他此时的孤涩,许是站的久了,身体不由的一颤,咳嗽起来。
“自然万物,唯有心坚,天祸灾事,人小无力,咳咳。”少年瘦小的身子不断咳嗽,风大了,几粒黄沙吹迷了他的眼睛,闭上双目,少年把腰板挺的笔直,仰起头,一滴泪花从眼角滚落。
“此次去县考一定要拿到第一,否则,我韩炎一生都不会让恶人受到恶报,更不会让乡亲们过上好日子!”他默默心中道,如泣的风声好似勾起了他无尽的伤痛。
“炎哥哥,炎哥哥,你怎么跑的这么远……”轻灵的声音在呼风中由远至近,只见从韩炎后方跑来了一个小女孩,小女孩气喘嘘嘘,弯下腰双手捂着肚子开始大口呼吸。
“小叶,不是告诉你不让你出来找我的吗,外面风这么大,受了风寒怎么办。”韩炎迅速用衣袖抹了抹脸,嘴角露出笑容,快步过去把女孩扶起。
女孩嘟着小嘴,可爱的脸蛋上写着不满,“哼,炎哥哥不是也穿的这么少吗,明明就是不想带我出来玩,才会这样说!”
看着女孩这个样子,韩炎哈哈大笑,摸了摸女孩的脑袋,笑道“傻丫头。”
小叶脸色一红,扭了扭头,多开了韩炎的手掌,低声道“爹娘让我过来喊你吃饭。”
“恩好,回家吃饭去喽!”韩炎一笑,转身往远处走去。
小叶正要说什么,看到韩炎早已变走为跑,小脚一跺急忙追了上去“你,这么远的路,你要背我!”
“哈哈,才不要……”
铁火村坐落在落燕山的山角下,村落里一共一百多户人家,家家户户有如亲里,韩炎十六年来从未走出过村落,也没有见过山外面的世界,小的时候同龄的孩子有的早已更随父母出去,有的回来会吹嘘一番县里有多好,每当这个时候都会有许多没去过的孩子聚在一起露出羡慕的目光,这其中则有韩炎,而有的则一家人再也没回来过……
村中最有学问是一个八十多岁的老爷子,姓王,听别人说以前去过城里大考过,当过秀才,可惜就没有后来了……
韩炎从小就喜欢往王老爷子那跑,因为王老爷子会对他将许多的外界趣事,并且教他读书识字,手中那早已破旧不堪的论经在许多年前就被王老爷子丢到屋角下了,最后被曾玩耍的韩炎拾起。
“想要就送给你吧,读懂了这本书,你就可以成为状元了!”
当时的王老爷子有气无力的说出了这句话,似是抛下了心中所有尘事,当然韩炎只是皱了皱眉没有相信。
韩炎苦难,母亲在早年去世了,父亲一手带大,可未曾想过,在韩炎脑海里如钢铁般的脊背,可以扛起所有事物的有力臂膀,在一次山贼盗匪抢夺村庄时消失了,但是乡亲们却是记得,那强壮的汉子带领村里的男人们与之战斗的情景,强盗们自进村后就开始强杀掠夺,是韩炎的父亲第一个站出来反抗,拿着已经钝锈的尖铲冲了上去,自那韩炎再没有了家……
村里几家平房上空缓缓升起几缕炊烟,韩炎背着小叶从几户人家穿过来到一个小院门前,门槛上坐着几个老人端着汗烟不断咂上几口,见到韩炎点头视笑。
“叔,婶我们回来了。”韩炎走进院子,灶屋里传来碗筷碰撞的声音,不一会一个中年妇人从里面走出,脸上露出慈祥。
“是小韩呀,快进里屋坐着去,你叶叔也在,还有小叶怎么又让你哥哥背回来了,你也不小了,女孩子家这样像什么。”叶婶年纪不大,说起话来让韩炎感到格外亲切,虽然没有母亲,却是在叶婶这里体会到了该有的关心。
“没事的婶,小叶走累了,我背背。”韩炎这句话听在小叶耳中很是欢喜,不由的清哼了两下,头上的羊角辫随之晃动起来。
放下小叶,韩炎进屋后一眼看到了炕上小桌上的清酒,酒香飘入鼻子让人精神一震,韩炎左右看了看没人后,轻手轻脚的过去拿起酒碗准备小酌一口。
“哎呦”还没喝到那清酿却是被一只大手揪住耳朵,韩炎疼的咧起嘴来。
“好小子,还知道偷喝你叔的酒了,和你爸当初一个样,就知道惦记着我老叶家的酒,一出窖就闻着味来了。”只见在韩炎身后,一个满脸胡渣的壮汉神色威严,一对虎目瞪着韩炎手中酒碗。
韩炎神情尴尬,嘿嘿傻笑,“叶叔的酒实在如那琼脂玉液天赐佳酿,让人心流馋液垂涎三尺,就是那三百里外的野兽貔貅都想着一杯美羹,更何况小子我了。”
听到韩炎这样说,大汉不禁失笑道“你小子啊,真是油嘴滑舌没的边了,别以为跟着老王头学了几天诗字经文就在你叶叔这里摆弄,酸不酸?”
正这时,叶婶和小叶端着饭菜过来,叶婶笑骂道:“你们爷俩在干什么呢,叶哥你也真是,和一个小孩子计较什么,不就是一杯酒嘛,你小时候偷喝爹爹的酒还少了,快来尝尝,猜猜今天的饭菜是什么。”
听到这话叶叔笑眯眯地鼻子一嗅,突然立马一扫刚才的神态,急急跑过去帮忙,包括韩炎也是一呆,“是鹿肉,好香啊!”
“还记得丁虎子前天进山,在以前设置的陷阱里捕到了这头巨角鹿,我正好在村口碰上他回来,说着就从上面卸下了一条鹿腿给我。”叶婶看着韩炎和丈夫狼吞虎咽的模样,笑道。
“丁叔的捕猎技巧在村里是数一数二的,婶婶的厨艺也在村里数一数二。”韩炎满嘴油光,嘴里嚼着美味囫囵道。
“臭小子,那我呢,你叶叔的酒难道不是村里数一数二的吗?”叶叔嘴了说着,手上却是没停,顺势抓起一大块鹿肉往嘴里塞。
“那也得是喝过才知道。”
“框”听到这话叶叔不满,座下拿出一个小坛,拍开泥封放到小桌子上,顿时酒香肆虐在屋内,让韩炎的鼻子不由得抽了抽。
“哼,今天就让你小子见识见识我老叶家的藏酒!”
“你们两个慢点吃,少喝点……”
“爹,炎哥哥我也要喝……”
“嘿嘿,好喝,叶叔家的酒果然是好酒……”
夜,渐渐到来,在这个安静的小村里,家家点起了几盏忽明忽暗的油灯,透过纸窗,幸福和欢笑如星星般的洒落在这落燕山山角下。
村头远处的黑暗传来几声犬吠,一扇木门打开,韩炎小脸通红,强忍住醉意从屋里出来,跟着出来的还有叶叔、叶婶和小叶。
“小韩,天晚了,今夜就在叶婶这里睡吧,和小叶挤挤。”看着韩炎红扑扑的脸蛋,叶婶关心道。
“婶婶,我还要回家。”韩炎迷迷糊糊道,脚下却没有停下步子,走向远处。小叶小手攥着,目光一直随着那孤独的背影移动。
“哎,这孩子从小命苦,爹娘不在了,一个人心里承受了太多。”
叶叔虽是喝了不少酒,但是在听到叶婶的这句话,眼睛闪过些许清明,他看着远处道:“如果不是他的父亲,我们村子在很早的时候就会被贼人践踏,在我看来,韩炎身上有着他父亲所传下来的不服输的钢铁的心,以后,我们还是多帮帮他吧……”
一个人低着头走在村中的土路上,韩炎不知道在想着什么,眼前一片模糊,朦胧月色和微弱的星光照不亮前方的道路,只有几家还未熄灭的灯光诉说着家人间温暖的故事,他抬头张望了一下,继续低头走路。
这条路韩炎不知道走了多少年,哪怕闭上眼睛,他也忘记不了回家的道路,凭着记忆他一直走到了村里最偏僻的位置。
这里有一家平房,几乎贴着落雁山山脚而建,屋里没有灯光,他打开了破旧的房门拾步而进,凭着黑夜里的摸索,韩炎在家中的小木桌上点燃了所剩无几的油灯。
火光抖动着让人勉强看清了屋内的一切,屋子不大,唯一可以让人认为的家具只有那贴在屋角的小土炕以及这不知道存在了多少年还缺一角的木桌,偏方中隐约可见一个灶台,上面的锅盖布满灰尘。
韩炎从上衣中掏出论经放到桌上,独自一人睡在了炕上,许是有些寒意,他在身下扯出褥子盖在身上。
“我韩炎苦中寻,无心道,父母丧,悲极栽,琐事笑但却心中寒,安乐亡,多解脱……”韩炎喃喃中,枕下早已被浸湿一片。
夜风愈大,透过木门缝隙吹灭了那虚弱的火苗,只有卷缩在炕的少年,身体微微颤抖,散发出在这黑夜中不足为道的温度,这一幕,无人知道也无人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