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拿着白兰地走进包间,毕恭毕敬地说:“老板,酒来了。”
他淡淡地说:“打开,喝。”
我说:“老板,我……我想给你报一下价,这瓶酒的名字叫白兰地,来自法国,售价2198元人民币,你……你看需要打开吗?”
不知是紧张还是心虚,我竟然口吃起来。
他看了我一眼,漫不经心地说:“赫赫有名的38号酒吧,最贵的酒居然也才2000多块?小姐,你新来的吧?”
看吧,好心没好报,早知道这家伙要摆阔烧银子,我就应该把那瓶人头马抱过来,就算是推销不出去,至少也能灭灭他的威风。
虽然心里颇有微词,但我却老老实实地回答:“最贵的酒是人头马,售价十多万。”
他皱了一下眉头,摆出一个疑惑不解的表情。
此刻我要直言不讳地说,因为不想坑你所以没把酒拿过来,估计他会认为我别有用心。想了想,我字斟句酌地:“老板,我……认为你来酒吧的目的只是为了放松心情,何苦要为一瓶酒浪费那么多……金钱呢?那难道不是……没有原则的浪费吗?”
岂止是浪费?谁要是花十多万买一瓶酒,那就是空前绝后,人神共愤,活该千刀万剐的败家子。
男子嘴角微微上扬,绽出一抹浅浅的笑意问:“老板要是知道你这样推销酒,会把你开除吗?”
我老实回答:“不知道。”
呵呵,老板开除不开除我不敢说,但李宁要知道她手下的员工居然规劝客人不要浪费金钱,估计就会第一个跳出来废了我。
想到这里,我忍不住苦笑了一下。真是烂泥扶不上墙,哪怕是小肥羊伸着脖子让我砍,我都下不去手。
沉默了一会,我又问:“老板,请问你们几位客人?还需要什么别的小菜吗?”
他摇摇头,说:“没有别人,就我一个。这瓶酒你慢慢地喝吧,喝完我买单。”
他似乎疲劳不堪,说完这句话就缩回到那团光晕里,仰靠在沙发上闭目养神了。
这家伙,今天是来酒吧刷新纪录来了吗?来酒吧不喝酒已经够另类了,他居然还能在这种音乐如同海啸一样氛围下闭目养神?
真是一个难以捉摸的怪人。
但目前更让我头疼的是,却是桌子上的那瓶洋酒,这洋鬼子的玩意,别说让我喝了,单闻那怪怪的味道我就扛不住想吐。
但如果不喝,今天这单生意就要面临泡汤的危险,一想到李宁那拉的像冰棱一样三尺见长的脸,我都忍不住直打寒颤。
正在纠结,我突然眼前一亮,目光停在了茶几旁边的沙发上。
那些沙发,可都是正宗的布艺沙发,就是不知道,吸水性到底强不强?
但不管结果如何?我都必须孤注一掷地尝试一次,毕竟这是脱离困境的唯一办法了。
首先,我装作一副很随意的样子,轻轻地坐在了他对面的那张沙发上,然后,弯腰打开那瓶白兰地,倒出了第一杯酒。
为显示对洋酒的推崇,我先忍着恶心闻了闻,然后再飞快地抬头向对面瞟了一眼,他仍然眼睛紧闭,貌似又昏睡了过去。
我飞快地把酒杯倾斜,让酒水沿着沙发的缝隙慢慢地渗了进去。虽然明知道他闭着眼睛什么也看不到,可我仍然紧张的一塌糊涂,手指不受控制的颤抖着,中途有几次都差点把杯子摔到地上去。
好在洋酒容量很少,两杯下去就见了底。而沙发缝隙处,果然连半点污泽都没有留下。
不得不赞叹一句,布艺沙发,真是不负众望的匠心制作,是居家,商用的必备产品,值得每个人拥有,尤其值得我们老板拥有。
我抹了一把头上的冷汗,正想端着空空如也的酒杯摆一个微醺的造型,转念一想,又觉不妥,堂堂一酒水促销员被两杯酒就轻而易举的撂倒了,传出去颜面何存?
虽然已经大功告成,但我却没有叫醒男子,私心里,我希望他多睡一会,再多睡一会。
这样清冷,出尘的他,和我这个凡夫俗子的中间足足隔了一条银河的距离,像此刻这种千载难逢的触手可及,应该是此生绝无仅有的机会了。
所以,有点私心又有何妨?
正当我痴痴地欣赏着他的睡姿,觉得岁月静好之时,他却突然醒了过来。
我慌忙移开目光,诚惶诚恐地说:“老板,喝完了。”
他看了看空荡荡的酒瓶,问:“一瓶酒,都喝完了?”
问这句话时,他嘴角弯出了一个优美的弧度,特别性感,销魂,看的我的心跳一下子慢了好几拍。
好在我的意识还是一片清明,知道敌人的糖衣炮弹有时比严刑逼供还容易让人军心涣散,当下忙绷紧了全身的肌肉,打定了主意学革命先烈,抵死不招:“对呀,当然都喝完了。”
“酒量不错哦。”他笑了,只是那眼睛里的神情,高深莫测的让人实在吃不准他到底是在赞扬我?还是在讽刺我?
既然吃不准,只得硬着头皮继续装大尾巴狼。“那当然,酒水促销员的酒量都很好,我们都是锻炼出来的。”
他悠然地坐起身子,似笑非笑地说:“小姐,那你能不能告诉我,沙发下怎么会渗出那么多水吗?”
我脑袋“轰”了一下,低头一看,果然从沙发的缝隙里渗出了很多水,地板都给浸湿了。
那男子拍了拍沙发表面,一本正经地说:“我觉得,沙发表面的吸水性应该比缝隙处好,你说呢?”
我顿时觉得脸上火烧火燎的连血管都快爆裂了。苍天呀,大地呀,有哪位好心的大神能给我找出一个耗子洞?
我正觉得老脸丢尽无颜苟活的时候,有一个满脸横肉的男人走了进来,只见他身高两米有余,整个人看起来威武强壮,就像一座行走的铁塔,他径直走向了沙发上的男子,弯下腰,附耳给他说了几句话。
男子面无表情地点点头。
那座行走的铁塔便冲着门外就说了声:“李经理,进来吧。”
门帘一挑,一个身材苗条,时尚性感的女人就走了进来,我顿时愣住了,来人竟是刘月月?
而跟在她身后进来的,却是脑门上寸草不生的李经理。
我心里“咯噔”一下,难道男子要当着领导的面揭发我把洋酒喂沙发的罪行?我刚准备向刘月月发出求救的信号,却发现她已经款款走到那男子身边,像奴仆一样蹲在地上,轻轻地捶着他的腿。
我心里又是“咯噔”一下,一丝酸溜溜的味道腾然而生。
李经理满脸堆笑地说:“肖总,两天前都已经接到通知说你要来了,我把别墅都已经打扫干净了,你怎么不去别墅,反而来这乱哄哄的酒吧了呀?”
“铁塔”突然说:“李经理,你在怪我们大少?”
那位李经理忙不迭地点头哈腰:“哪敢呀?哪敢呀?我只是觉得这里环境不好,怕影响了肖总的雅致。”
“铁塔”厉声说:“大胆,我们大少想来看看自己酒吧经营的状况,怎么叫影响雅致呢?李经理,你到底还想干吗?”
李经理“呵呵”一笑说:“托天兄,你这话说得就太夸张了,酒吧交给我经营的这么多年,从来没出过什么状况吧?现在我只不过是担心肖总随口说了一句话,你至于这样上纲上线吗?”
再愚蠢的人听到这里,也能明白这个酒吧属于那个男子的产业了。
这酒吧居然是他的?他居然就是这家酒吧的老板?天下还有比我更倒霉的倒霉蛋吗?这下好了,当着终极大boss的面玩小聪明,还有谁能改变我灰溜溜卷铺盖滚蛋的命运?
好在此刻的气氛剑拔弩张,没有人注意到我的窘迫不堪。一直隐藏在包间里的那种彻骨冰冷在迅速蔓延,顷刻间就把这狭小的空间冻成了令人窒息的冰块。
连我这个心不在焉的人都能感觉到,李经理表面上虽然毕恭毕敬,但骨子里却有持无恐,而那位“铁塔”虽然咄咄逼人,但却莫可奈何,一筹莫展。
这时,刘月月突然用一种我极其陌生的语气嗲声说:“肖总,咱们回别墅吧,让月儿伺候你休息,好吗?”
我瞬间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刘月月呀刘月月,你还能再恶心一些吗?
一直沉默的肖总却从善如流地回答:“好呀。”
当他们相偕起身,准备离开之时,刘月月总算看到杵在一旁像树桩似的我了,她漫不经心地瞟了我一眼,便婀娜多姿地离开了。
那位肖总既没有把我就地正法,也没有让李经理对我小惩大戒,按理说我应该偷着乐了。可不知为什么?我的心却乱糟糟地像打翻了五味瓶,什么滋味都有,却唯独没有那种警报解除后的无事一身轻。
一直以来,我对于刘月月那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工作态度始终抱有质疑,估计酒吧老板的脑袋被马桶卡住了,才能养活她这个整日无所事事的大闲人?如此看来,凡是皆有因果。她的确有散漫的资本,这不,连经理都束手无策的肖总,被她一句温软的话就搞定了。
他应该是喜欢她的,不然,哪来的言听计从?
她应该是爱他的,不然,哪来的谦卑恭谨?
愣了一会,我开始收拾茶几上的杯盘。正在这时,那位“铁塔”却去而复返了,他递过来一叠钞票说:“这位小姐,这是我们大少给你的小费,我们大少说你的服务很好。”
我一下子怔住了。
世间竟有如此胸怀的男子?我在他面前已经像跳梁小丑似的丑态百出了,他却还用这样的方式熨帖我的心?这不是摆明了要让我,魂牵梦萦,想入非非吗?……
“啊,呸,别忘了,那可是你月月姐的男人,”理智跳了出来,兜头浇了我一盆冷水。
那天下班后,我把生平第一次拿到的那一千块巨款小费,小心翼翼地珍藏在了枕头底下,夜深人静辗转难眠的时候,我就摸摸它,让那坚硬的触感一遍遍提醒我,今晚确实有一个眼神凌厉,气质清冷的男子出现过酒吧里,就和此刻从手心里滑过的钞票一样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