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翎信中言,段眷兄弟拜石勒为父、石虎为兄,日日朝拜,朝朝宴饮,推杯换盏,把酒言欢。石勒不仅将段眷在襄国之战中损失的兵马粮草如数奉还,还将二人拜侯封爵,关系甚好。有细作来报,此次出兵,确是段眷与石勒密谋,在襄国城外设伏,意图剿灭司徒翎所辖之幽州兵力。
“啊?这,这当真是段部所为?”一名大臣有些惊恐,却也感到有些不可思议。这消息,来得太过突然。可若真如此,幽州岂不是腹背受敌。
“不瞒众卿。数日前,司徒翎就曾写呈递过一份密报。说的也是这些事情。如今,又一一证实了!”王浚本想缓缓道出,却是越想越气。一掌拍在桌子上,杯盏晃动,茶水四溅。
“大人。既然段部忘恩负义,我们也不必信守诺言。”一个文官小心翼翼的给王浚出着主意。他正是司徒翎的岳父,王浚最为倚重的老臣,也是与他一同立足幽州的生死兄弟。
“你有何主意?”王浚已经头痛得不行。
“具臣所知,辽东慕容部的使臣已经秘密进入了幽州州界,不日即将抵达蓟城。如果臣所料不错,慕容部定是想攻打段部,此次特地前来示好的。我们若同慕容部联合,必能一举吞并段部属地。”那名文臣急切的禀报,眼中却是闪过一丝阴鸷,旋即又恢复了急切的表情。
高怀在一旁听了,觉得此举大为不妥。政令反复,乃是大忌。即便段部不曾背主,经此一事,也难免心生怨恨,甚至反目成仇。“大人不可!依臣看来,段部依附幽州,有利无弊,段部根本没有理由背弃旧主。战场瞬息万变,胜败乃兵家常事。段部求和,也定有自己的苦衷。况且段部……”
可高怀还未说完,就被那名文臣呵斥,“你身为幽州属将,不知为幽州冲锋陷阵,却要袒护外邦异族,你是何居心!”
高将军气不可言,自他西南得胜归来,就一直留任蓟城,再不曾沙场领兵,这又岂他之愿!他最恨的就是这帮玩弄权势的奸臣,结党营私,徇私枉法,趁着天下大乱,纵容家人经商倒买倒卖,把穷苦百姓仅有的一点银两搜刮到自己手中。
另有一位年轻武将气不过,站出来指责那文官,“高将军十四岁从军,经历大小百余战,负伤二十余处。你住在深宅大院,不知民间疾苦,不知战场凶险,你凭何指责高将军!”
“哼!老夫为官三十载,经历过的风雨比你走过的桥还多!你个黄口小儿又知道什么!还不退下!”那文官指着年轻武将的鼻子,大声斥责。又有许多文官随声附和,那年轻武将气得转身走了出去。
见那年轻武将走了,一众文官的脸上写着大大的傲慢。高怀仍旧不肯示弱,无视那群文臣,坚持着自己的观点,“大人。段部此战损失惨重,石勒又穷追不舍。段部若不求和示弱,等待他们的就是全军覆灭。臣以为,段部此举,纯属无奈。一旦段部恢复元气,自当会断绝与石勒的联系,大人不必为此伤神。”
“大人,”那文臣又急忙辩驳,“决不能让段部恢复元气。段部铁骑乃世间雄兵,何人不知,何人不晓!且不说如此一支虎狼之师是如何被襄国的那点守军击败的。若是段部当真背弃旧主,待他恢复元气,难保不会和石勒左右夹击,攻陷幽州。所以,大人,幽州不能冒一点风险!”
高怀还想分辨,就被王浚制止了。大堂中一时安静的可怖,轻微的呼吸声都能够听到。
过了许久,王浚方才站起来,面色凝重的说,“你们二人说的都有道理。”王浚踱步下来,表情严肃的命令道,“台产,你带五千精兵同司徒翎会合。传我的命令,命段眷收拾残兵,重整旗鼓,同石勒再战。”枣嵩,字台产,乃王浚长女的夫婿。
王浚又对那文官道,“司马游统,你秘密迎接慕容使臣入蓟,务必拉拢慕容部。”
“大人这是何意?”高怀不解,一方面重用段部,一方面却又笼络段部的仇敌。
王浚面色阴沉,自有一众不可侵犯的威严,“段部若拒绝出兵,就证实了段部的不臣之心。到时,慕容部与段部若是再起争端,便与幽州再无瓜葛。若是段部出兵,我自会安抚慕容部,让段部与慕容部不再相互厮杀。”
吉祥巷,一个不大的小院,碎石板铺成的小路连接着三间低矮的灰瓦房,角落里有一间用碎砖黄泥垒起来的半新不旧的鸡舍,旁边还长着一颗高高大大的柿子树,几只畏寒的母鸡正顶开棉门帘的小缝,灵巧的钻进瓦房中取暖。院子里里外外收拾的利利落落,碎石板上清扫得没有一丁点下过雪的痕迹。
“婆婆!猪肉。”段清站在灶台边,费力的提着手里绑成十字的一大块猪肉。
那老婆婆接过猪肉,宠溺的摸了摸段清的头,“好孩子,这么重的肉你也能拎得动!累了吧,快回去歇着!一会儿饭就好了!”
老婆婆娘家也姓赵,夫婿姓刘,邻里街坊便称她刘赵氏,或是刘婆婆。夫妻二人只有一子,全家一直以糊灯笼为生。以前生意一直不错,攒了不少钱,夫妻二人给儿子讨了媳妇,又买了这座院子。儿子儿媳相处和睦,但是膝下只有一女,如今十二岁,唤作芸娘。
可是自从战事四起,老百姓连蜡烛都要点不起了,哪里还有闲钱买灯笼。一家人的生活顿时没了着落,儿子为了养家糊口,只得应征参军,前不久战死了。消息传回来,老夫妻悲痛欲绝,刘老伯一病不起。亲家不想让女儿苦守一生,就雇人把女儿绑回了家。
于是,刘婆婆一边照顾年幼的孙女,一边请郎中给刘老伯治病。只是家中仅有的一点积蓄都花光了,刘老伯的病也没好。于是刘婆婆就想把这院子卖了,用换来的银钱回到原籍,继续给老伴治病、养活孙女。但自从刘婆婆的儿子从军之后,屋舍就再也没有修缮过,又破又乱,许久都没有卖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