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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在火车上(六)

舒请动情说道:“说起睡觉,真是伤感。第一次出门赶车,在火车站,露宿广场,坐着睡觉;在火车上,挤得要命,站着睡觉,一个不如一个,越来越——两者都是和衣而眠。长了这么大,还从来没有享受过如此这般的待遇,难怪说‘在家千日好,出门时时难’,但是……”

“老乡,你们是四川哪儿的,到广东做啥子?”一个男孩突然问道。

王兴秀看了看男孩:“CD,到广东——深圳打工。”

男孩可能觉得自己有些唐突,赶忙自我介绍:“我是四川泸州的,在广东东莞一家台资鞋厂打工,已经有两年时间了。我身边这个是我表弟,初中还未毕业就不想读书了,闹着跟我出来打工。”

“老乡,你说你在东莞,在东莞哪个镇哪个工业区?我在东莞长安乌沙工业区一家港资电子厂,长安的电子厂比较多。我这个妹妹也和我同一个厂。厂里有很多四川老乡。我们是四川资阳人。”一个不到二十岁的女孩说。

这下打开了话匣子,周围素不相识的老乡们开始互相交流起来。同是四川外出打工人,都离开四川好远了,大家都习惯:称起“老乡”来。

一个重庆女孩说:“我们那儿是山区,交通不便,贫穷落后,很多人都外出打工了。北京、上海、广东、福建、江苏、浙江等地都有人去,干啥的都有,有的一个人,有的一伙好多个人,有的一家老小,有的两口子。”

舒情问重庆女孩:“看你年龄也不大,和我差不多,你在哪里打工?”

重庆女孩回答:“本来我该去读书的,但是家里太穷,考上高中都不敢去读,只好出来打工了。虽然打工不容易,很辛苦,但是再苦再累我也不怕,我本来就是苦出来的。我想打工还是有前途的。我在广州一家玩具厂。”

又有一个女孩说:“我是德阳中江人,在珠海打工,已经出来两年多了,今年第一次回家。刚出来时啥都觉得不习惯,比如语言、饮食、气候等,很想回去。但时间一长,习惯就好了,觉得打工还是不错,自己挣钱,自食其力,可以为家里分担一些负担了。”

一个绵阳三台的女孩说:“说实话,在外打工真的不容易,因为一开始就不容易,找工作找厂进厂是很麻烦的,并非一帆风顺。女孩子要稍好些,好找厂好进厂些;特别是男孩子,不好找厂进厂,因为一般的工厂都是主要招女的多招男的少。所以,这次春节过年我回去,都只敢带女的,不好带男的,要是带去了进不了厂就麻烦了,在外漂泊流浪是不好过的,再说外面又太复杂了。”

泸州男孩有些激动地说:“对!老乡说的很现实,我就深有体会,打工不容易,首先就是求职找工作不容易,尤其是我们男的。”

王兴秀说:“虽说打工不容易,打工难打,但是出去打工的人是一年比一年多,有增无减,一潮高过一潮,形成了一股股汹涌澎湃的潮流。二十世纪末出现的这种打工潮、民工潮,是中国历史上极为罕见、最为壮观的一次自发性大移民,也是我们四川历史上极为罕见、最为壮观的人口和劳动力大输出。百万川人出去打工,数十万川妹子背井离乡,随着外出打工的潮流,她们被大潮推着,盲目却目的明确地走上浪迹天涯漫漫打工路。东西南北,全国各地,一切需要劳动力的地方,都可见到川妹子美丽而单薄的身影。”

舒情有感而发:“四川历史上是一个移民省份,有着悠久的历史。秦朝时候,陕西关中万人进入蜀地;汉朝时,从山东、河北、河南迁移数万户到四川;西晋时,有大量的官商士大夫流亡巴蜀;此后,每逢战乱,总有大量的中原人迁往四川。最大最近的一次古代移民活动发生在三百年前。明末清初战祸频发,由于四川连年战争,以及发生严重的流行性瘟疫,所以人口锐减,方圆百里罕无人烟,千里赤野,鲜见路人。于是,在清朝康熙年间,清政府把广东、广西、湖南等省的一部分人迁至四川开荒定居,才使四川荒芜的原野重飘稻菽花香。这就是历史上有名的‘湖广填四川’。”最大最近的一次近代移民发生在二战时期,华北华中华南大片国土沦陷,近百万不堪亡国之苦的中国人来到四川,随着战争的结束,这些人大都离开四川回到故里,其中只有一小部分人留在了四川。四川历史上的多次大移民都是外省人移居四川,而川人离川打工的民工潮,则是四川历史上首次向外省输出劳务。”

三台女孩看着舒情:“老乡你很懂历史。我们家就是移民后代,祖籍广东,我的爷爷现在还会说一些客家广东话呢。我们那里几乎都是原来从广东移民过来的。”

舒情微笑说道:我和你一样,我们三百年前是老乡三百年后还是老乡。

“今天我们这些老乡还一起还乡。”三台女孩笑了。

大家都充满感情地笑了起来。

李秋月说:“真有意思,我们这些走上天涯谋生打工路的四川妹子,今天正重新返回到我们先祖生活过的家园。输出劳务,外出打工,挡不住的经济潮!挡不住的时代片潮!挡不住的迁移潮!四川因地理、气候、生产等优势被誉为‘天府之国’,中国只有一个‘天府之国’,世界只有一个‘天府之国’。但是,当改革开放、工业文明兴起后,以农业文明著称的四川,徒留下一个‘天府之国’的好名声。四川是当今中国第一人口大省农业大省,农业风光不再,四川人只得自寻出路。

重庆女孩说:“外出打工的四川女孩,普遍来自农村,文化素质较低,缺少职业技能,因此,在到达陌生的地方后,惟一能做的,都是一些累活苦活脏活,是一些当地人不屑去做的工作。可是,当她们一旦在这些地方立下脚跟,她们的勤劳聪明上进好学,使她们很快获得了令人刮目相看的成绩。不少女孩子成了公司的白领,还有一些自己创业当老板,即使是做蓝领的打工妹子,数月或几年之后,许多人也成了当地不少企业的技术骨干或管理人员。她们的辛勤劳动得到了最初的回报,她们许多人融入到了当地社会生活中。她们不再是刚来时那些徒有外表美丽的乡下农村纯情女孩子,她们就像一簇簇盛开的玫瑰,在异地他乡美丽绽放。打工改变了她们。”

中江女孩说:“虽然打工不容易,打工辛苦,但是打工是一种生活、一种生存方式,打工也有乐趣也有意思也有情调也有色彩。打工打工,看你如何打工。努力打工,好好打工,打好工,打出个人样来,打出个天地来。”

老乡们在一起交流讨论,越说越亲热,都很热情大方地把各自带的吃的拿出来一起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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