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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风起

“蒲牢,还不去将你三哥叫下来,一来就杵在人家酒招上,像什么话!”

不服气应声出门,不知在外边喊了一声什么,过得片刻,便有一个狭长脸,立眉毛的瘦子随他进来。

瘦子见了文雅青年,就抱怨道:“这地方还是不行啊大哥,穷乡僻壤的,房子忒低了些,我找了半天也没找着合适的地方,最后见他们家立酒招的杆子不错,就上去待了会儿。等会选房间你们就不要管我了,我自睡外边就行。”

文雅青年道:“老三,出门在外哪能事事都顺心如意,你爱登高,这兄弟们都知道,但是咱们这是在赶路,等等还要做生意呢,不把身体调养好了怎么行?你就听我的,在这儿安排下客房,老老实实的住几天。”

说完这些,文雅青年转头对花夫人道:“掌柜的你也不要总是贵客贵客的叫我们,我叫囚牛,是这些兄弟们的大哥,这个瘦点的是我们家老三嘲风,老四蒲牢,刚才你也应该知道了,还有就是我五弟狻猊,长得老成了些,其实在我这几个兄弟里数他最小。我们今次一共来了兄弟四人,就给我们开四间上房吧,其他那些伙计们,你也帮忙安排一下。”

承了人家这么大的情,花夫人自是依言办了,还为四人挑选了最好的几间房子,让长狸拿着号牌,依次领着他们去后院客房。

长狸这会已经先去后院换了一身新的短衫,他皮糙肉厚,加之方才狻猊也真的留了手,所以现在已经丝毫不显伤势,他本就是个快人快语的直脾气,见得为首的囚牛好像帮了花姨娘很大的忙,再看这四人便是越看越亲切,这会得了花夫人的令,便乐呵呵的领了众人后院去了。

“小兄弟的神通不错,若我没看走眼的话,你应当是比旁人多一双手臂,不知是也不是?”囚牛也看出了长狸直来直去的性格,一边走路,一边随口问道。

长狸疑惑道:“客人说得不错,我的神通确实在手上,只是我这一双手,无形无相,连我都看不到摸不着,多年来若是我不说出来,客栈里来来往往多少高人,从没有人能够看破。也就前阵子新交了个朋友,他神通特异,能将我这双手臂显形,我这双手臂才算是见了一次天日。不知道客人你才刚刚见了我一面,是如何得知我比旁人多双手的?”

一旁的老三叫嘲风的,从见面起就一直拿鼻孔看人,这会儿听到长狸说的话,嘿然一笑道:“你这里穷乡僻壤的,能见过多少英雄高人,知道多少神通术法?我大哥根本看都不用看,拿耳朵一听,就能把你小子听得一清二楚了。”

看长狸讶然不信的样子,囚牛笑了笑,算是默认了。他先天听力奇好,能够做到听声辨物,适才狻猊与长狸交手,他虽在运用神通点化花夫人,但还是将二人交手的声音听在耳中,长狸的隐臂虽然无形无相,但是在出手的那一刻却是从无相切换到了有相,囚牛轻易的便从长狸挂起的风中听出来端倪,这才能一语道破他的神通。此刻听了长狸自己的说法,便道:“其实大荒之中隐形的神通不计其数,但是能做到在有相无相之间自由转换的神通倒还真的不多,长狸兄弟你这神通,非是一般哪!”

长狸闻言大喜,不过很快又自嘲的道:“客人谬赞了,我长狸平素里也见过那些大神通的,搬山拿月、偷天换日,这才是了不得的神通,而我这个神通,除了变变戏法,在客栈里跑个堂,还能有什么用?客人不必拿假话寻我开心。”这会儿长狸已将四人带到了客房处,便向客人作了个揖,自己就要告退。

却不料囚牛正色道:“长狸小兄弟你不用妄自菲薄,须知我妖族神通,先天能力只是一部分,后天的领悟才更重要,没有废柴的神通,只有废柴的人。多一点抱负,多一点追求,没准过个几百年,你这个跑堂的也能成为大荒之中万人敬仰的大英雄!”

长狸却是听得呆了,他自长大以来,一直都听从花夫人的教训,踏踏实实,勤勤恳恳,小心打点云居客栈这个家,此生最大的追求就是做一个成功的跑堂的,然后等自己成年,接替花姨娘打理客栈。但是今天,一个让花姨娘都恭敬万分的客人却告诉他,他也可以不平凡,他也有可能成为大荒之中,人人敬仰的大英雄。长狸只觉得自己的世界一下子宽阔了好多,不再仅止于一家客栈,不再仅止于合虚城,他的心已经装下了东荒,北荒,整个大荒,‘我长狸,以后一定要做一个不平凡的人’……

很多时候,打动人的可能真的就是简短的一句话。

长狸深深的向囚牛行了一礼,不再多言,向大堂而去。

“大哥今日似乎很有兴致啊,刚才怎地对这个跑堂的说了这么多,还用上了摄魂大法?”待长狸走的远了,狻猊才问道。

“今次我们兄弟要做的这买卖意义重大,有道是强龙不压地头蛇,我将自己的神魂烙印附在这小子的意识海里,等到我们行事的时候,也就多了几分方便,多了几分把握。再者说,这个长狸的神通,真是有些意思,为兄这么说,也不是在骗他。”囚牛淡淡地道。原来囚牛的神通在听力和声音,方才与长狸说话之时在声音上加了一些微不可查的振动,便能让长狸觉得与这人莫名的亲近,在不知不觉间开放意识海,然后囚牛便趁机将神魂烙印下到了长狸的意识海中。这神魂烙印十分隐蔽,并不会影响一个人正常的生活,只在某些特殊时刻,由施法者发动,便能在潜意识里左右中术者的选择,进而达成施法者的意愿,这便是摄魂大法的妙用。

长狸犹不知自己已被人下了神魂术法,回到大堂,心绪仍是久久不能平静,仿佛立时就要做成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好教大荒中人知道有长狸这号人物,正是心怀激荡的时候,却被远处传来的一声轻唤拉回了现实。

“云居客栈,就是这里了,二位叔父稍待,小侄前去问上一问。”

今天这是什么日子?大热天的居然还有这么多旅人,长狸心中暗道。抬头看向了进来的这三人。

说话的是一个年纪与自己差不多大的小子,头上带了一顶竹笠,一时间看不清面貌,不过这少年肩上架着一只鸟儿,身作青黄赤白黑花纹,倒甚是罕见,随他后边紧跟而来的却是两个彪壮的汉子,一个长脸,一个圆脸,三人都是粗布衣服,但是一路走来,身上却也不见有汗,不知道做的是甚么营生。此刻那少年便问长狸道:“你们掌柜的在哪里,我等几人要住店。”

长狸便道:“掌柜的在后院尚未过来,几位客人有事吩咐我也是可以的。”

那长脸的汉子便道:“有上房先来四间,我们随后还有不少兄弟到,骡马牛车,都要多劳贵店帮忙照看。”

长狸一听这是来了大生意,便道:“那请几位客人稍待,我去将掌柜的叫来。”说完便跑去后院通知花夫人。

待花夫人赶到前院大堂,却发现这一波客人果真不少,牛车马车,拉人拉货的将整个大堂都要挤满了,得有三四十号人,看他们的装束,行李里多有奇技淫巧之物,倒像是一个玩把戏的百戏团。过得片刻,这些客人中主事的过来问话,果然是一个叫日昇号的百戏班,班主四十岁上下的样貌,仪容甚是正派,自陈姓黑,这半年里领着百戏班已经在合虚城演了几十场,眼见得在合虚城里赚的差不多了,便想换个地方接着演,无奈天气太热,大热天里行路实在艰难,行路好几天,堪堪到了姑儿山,班子里男女老少都不愿再走,便要在客栈里住上几日,待得休养得神完气足再行赶路。

花夫人自然是欣喜无限,大夏天的本是客栈生意的淡季,却不曾想今日里连着来了两大帮客人,都快要将客栈塞满了,当下急急的为客人们安排上房和通铺,为牛马准备草料,忙的是不可开交。

长狸忙了多时,终于是安排停当,擦了把汗正想着停下来好好歇一歇,却见百戏班里有几个人正在将箱笼从车上搬下来时,一不小心打翻了一个箱笼,叮叮当当里边的东西洒落一地,好像都是金属的物事,便热心的上前帮忙。

最早进来的圆脸大汉正在院中指挥,看到这里面色一变,忙道:“小兄弟你自去忙吧,这里的东西我们来处理就好。”

长狸丝毫没有察觉到不对,手里拿着一个圆筒状的短棒,笑着对圆脸大汉说道:“贵号不愧是能周游大荒的大班子,这些物事我在其他百戏班可是从未见到过。”

被长狸用短棒指住,圆脸大汉心下紧张,暗自里双拳握起正要强行冲过长狸那边去,背后里突然被一只手按住了,却是那个少年。少年在长脸大汉耳边轻轻说道:“陆吾叔你太紧张了,这只是一个小跑堂的而已,他看不出什么来的,且让我来。”

劝走圆脸的陆吾,少年便对长狸笑着说道:“这些可都是我们班子的压箱底的玩意儿,都是从西荒请名匠打造的机关傀儡,是我们日昇号的绝活,可不能让外人多碰,这位小哥还是交给我来吧。”说罢,少年又从箱笼中去除一个铁球样的物事,不知是用手按动了哪里的机关,然后将铁球置于地上,只见这铁球咔吧咔吧一阵响,便从底部生出了六只细长的铁脚,趴在地上十分灵活地转了一个圈,又回到了少年的手中。

演示完毕,少年很隐蔽地躲过了长狸手中的圆棒棒头,将圆棒拿了回来,重又放进箱子里锁好。

长狸对这么精巧的机关自然是惊叹不已。西荒五行属金,听说那边跟东荒喜欢在大地上播种不同,那边喜欢冶炼各种金属,打造各种机关消息,集西荒冶炼技巧之大成的万战车据说是大荒第一战阵利器,而且,西荒人的神通也多与冶炼、机关制造有关,西荒人多依赖外物,如机关、战甲的帮助来增长实力,并不像东荒这里以个人力量型、物质性的神通见长。

东西荒之间隔了将近一亿里路程,寻常东荒人可着实见不着西荒的机关傀儡,这个百戏班果真是大手笔,连这等西荒特产都有,也难怪有实力云游大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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