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有用唯唯诺诺答应连声,退了出去。何万通对下人一向宽厚慈和,自己这几日心情不好,竟对管家发起火来。他叹了口气,呆坐一会儿,便走到厅外院中,忽见院中方砖地上一件白色物事,不由面色惊变。
那正是他发出的那只传递书信的白鸽。他快步走上,双手将那白鸽捧起,却见它已死去多时,腿上那书信还在,只是下面又多了四个小字:自寻死路。何水月与何水生也正从门外走进,见到父亲手中白鸽,不由大惊失色,颤声问道:“爹爹,这---这可怎么办?”
何万通满目凄凉,道:“想不到老天当真要灭我何家。”何水生毕竟年幼,不知其中厉害,笑道:“爹爹,姐姐,这鸽子死了,又有什么要紧,我们不是还有许多鸽子么?”何万通见儿子也是一脸笑容,心中知道他也身中奇毒,一把将他搂在怀中,叫了一声:“儿啊!”何水月见弟弟也已中毒,也是心中难过,叫了一声:“弟弟!”
这一晚,一家人谁也无心用饭,呆坐片刻,便都各自回到房间。何万通更是不敢大意,服侍妻子睡下,便悄悄出了房门。来到廊下,却见院中一个人影,正是女儿何水月。
何水月在府中房上来回纵跃,查看敌人踪迹,却也是一无所获。她落在院中,心中一阵愤慨,猛地一声大喝,叫道:“你这奸贼,缩头缩脑的躲在暗处算是什么好汉,若是有本事的便光明正大地站出来,难道姑娘我会怕了你不成?”但四下一片寂静,哪有半点声息。
何万通暗自佩服女儿胆量,她此时在房上行走,更敢怒声斥骂,如是那躲在暗处的贼人突施暗算,却又如何能躲得开?何水月此时一时激愤,哪又顾得自身安危?何万通叫了一声:“月儿!”何水月一惊,回头看时,竟不知父亲何时站在身后,道:“爹爹,您还没睡么?”
何万通道:“你这丫头,还要命不要?”何水月眼中含泪道:“娘和水生------”何万通长叹一声,道:“此事也急不得。你道那贼为何要用这********,并不急于将咱一家置于死地?”何水月问道:“女儿不知。”何万通道:“那贼正是要咱自己先乱了阵脚,等咱们心中惊恐万状,乱得不可收拾,那时他再将咱逐一杀死。如今不管那贼如何,咱都须从容以对,切不可中了那贼人的奸计。”何水月点点头,道:“女儿知道了。”
一连几日,何府中倒是宁静下来,再无任何异常。何万通知道敌人便在身侧,自己一家人的行动举止全都在他掌控之中,也不再心生别念,只每日里与妻子儿女把酒言欢,漫步闲谈。
骆贞娘明白丈夫心意,也知道这暂时的宁静之后,必定有大风大浪的到来。眼见已是十四日,明晚便是月圆之夜,若是再无笑面虎的解药,骆贞娘与何水生母子便是死路一条。
天色已晚,丫头端上饭来。何万通端起米饭,道:“大家快吃吧。”拿起筷子向口中扒了几口,双眼却是猛地瞪大,不再咀嚼,用筷子从米饭中夹出一张字条。何万通一脸镇定,轻轻展开字条,只见上面写道:“明晚亥时,携女水月到城东,按路标而行。”骆贞娘也已看清上面所写,心道:“原来那贼人的目的在月儿身上,难道他竟是个采花淫贼?我便算是拚了性命不要,也要与这奸贼周旋到底。”
何水月问道:“那上面说些什么?”她见父母不答,便已猜到几分,道:“若是女儿能救咱全家,女儿我便是赴汤蹈火,也是在所不惜。”何万通道:“你胡乱说些什么,有为父在此,哪有你出头的道理?”骆贞娘道:“那贼子既已言明要女儿出头,咱们便且依他,看他究竟是何等样人。”何万通双目酸楚,道:“可---可我怎又舍得------”何水月道:“爹爹舍不得女儿,难道便舍得母亲与弟弟么?”何万通面色一坚,道:“也罢,明晚为父便算是拚了这条性命,也要保护我儿周全。”
何水月站起身来,离座跪倒,道:“女儿还有一事相求于爹爹。”何万通道:“月儿有话直说便是,快快起来。”何水月却并不起身,道:“孩儿我在江边结识一位公子,名叫罗原。孩儿与他甚是投心,若是孩儿有甚不测,还请爹爹告知于他,让她另娶别人便是。”
何万通面色紫红,青筋暴起,手指颤抖,道:“你---你竟然------唉------”他极力使自己平静下来,许久才道:“你已长大了,也该有个归宿了。只怪爹爹没能为你找一个象模象样的婆家。咱何家若能脱过此次劫难,你这婚姻大事,由你自己做主便是。”何水月没料到父亲竟会如此轻易答应自己婚事,眼中含泪道:“爹爹,你真好。”站起身来,跑到院中,高声叫道:“你这贼人,若是能放过我爹娘兄弟,我何水月情愿随你处置。”
何万通听女儿在院中高声讲话,望了望骆贞娘,道:“这丫头虽然任性了些,却也算是一个孝顺的乖女儿。”
次日,何水月换上一身粉红新衣,如同一枝春日艳丽花朵。她满面含笑,进来大厅,向着何万通骆贞娘福了一福。何万通见女儿精神大振,竟无半点惧怕,心下甚喜,遂命厨下炖鸡烹鱼,大摆筵席。一家人兴高采烈,言语欢笑,竟不似面临一场灾难,倒象是迎接一件大喜事一般。
晚饭过后,何水月收拾一下,拿了大刀,道:“爹爹,咱们走吧。”何万通大刀背在身后,道:“乖女儿,你既不怕,那便同为父去吧。”骆贞娘拥着何水生将他父女送到大厅门口,道:“不知明日咱一家是否还生在这个世上。”何水月道:“娘只管在家中等我们的好消息吧,我和爹爹一定会平安带解药回来。”何万通向她点点头,便拉了何水月的手大踏步出门而去。
骆贞娘望着他父女背影,将水生搂在怀中,母子二人皆是一脸骇人的笑意。骆贞娘低声道:“我这铁伞多年不用,如今也该派上用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