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我躺在床上一直翻来覆去的,睡的极不安稳,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从父母房里传来细微的响声,就听到父亲被一群邻里叫了出去,窃窃私语,大家好像都有点慌张恐惧的样子,几个人小声地在我家门口议论了一会儿,只听到父亲慌张地回答:“可动不得啊!”
然后步履匆匆,踢踏声渐行渐远,我抱着被子虽然有些反感邻里的做法,连累着父亲出去受冻受累,但我的睡意顷刻消失,全在于他那句惊慌的措词,漆黑的空气里,我兀自睁着眼睛,细数这次父亲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待到睡意一波波上来又下去,我终于察觉到了什么不对的地方,天已经微微破晓,父亲还没回到家。
我悄悄穿衣起身,轻轻走到隔壁的房间里,摇醒了还在熟睡中的母亲。
母亲睡的正迷糊,看见我穿戴整齐地站在她床边,忙问道:“小宁咋了,这么早就起床?”
“爸爸到现在还没回来,我担心。”
母亲心疼地把我拥在她的怀里,让我躺在她的身边安慰道:“我家小宁真是懂事,年纪不大却知道疼人了,待他一回来,就让他知道他有一个多么优秀的孩子。”
“可是,爸爸从来没有这个时候回来过。”
母亲抬起头看看天色,才知道天已经微亮,也有点着急,口里小声说道:“也对啊,这么晚。”
她刚说完这一句,外屋的大门咚的一声闷响就被撞了开,我反射性地立刻起身,母亲也惶恐般地坐起身子,我们同时看到父亲手臂上沾满了血污,跨步进来。
我吓的捂住了嘴,不可置信地看着父亲,一片彻底的空白后,立刻下床扶住了踉跄不定的父亲,母亲见此惊叫了一声,吓得几乎要昏厥过去。
“孩子他妈,娃儿,你们快走,来不及了!”父亲忍着伤痛命令道。
“他爸,这究竟是怎么了?”母亲踉踉跄跄地爬下床走到父亲面前,泪水不停地流,悲痛欲绝却又六神无主地看着她流血的丈夫。
这个视我和母亲为心头肉掌中宝,并笑说这辈子只要一看到你们娘俩的脸,再多的苦也变成甜的男子,此刻喘着粗气坐下,胡乱扯出一条布带给自己包扎,我眼眶泛红,忙帮着父亲替他一圈圈缠绕,父亲看着我的眼睛,对我说:“我的好娃儿,带着阿妈走,就现在。”
我见父亲虽然伤口很多,所幸并不深,只要及时止血便无大碍,可父亲眼里却是一副誓死不走的决然之样,我心中满是绝望,泪水很快在眼里打转,哀求道:“爸爸,求你,跟我们一起走。”
“我不能走,我就是死了也不能让他们得逞,那些军官不可信,他们不是真正的军人,他们过来是要盗取世代守护着我们的神灵,摧毁神灵的庙堂,我一定要拦着他们,这群强盗!”
父亲一副赴汤蹈火大义凌然的模样,我已经震惊到了极点,心念闪电间,心头一片冰凉,像被抛到茫茫孤岛,有泪水滴落,那位叔叔,那位好像被全世界抛弃了的叔叔,他是盗墓贼?
母亲一头扑进父亲的身边,满脸涕泪地求道:“孩子他爸,你一个人不能白白地这么牺牲,你要为我和孩子着想啊,我们一起走,我这就收拾几件衣服,我们逃得越远越好。啊?”
最终我们一家三口乘着天色还未大亮,就惶惶张张地从后门逃了出去,父亲心有不甘,母亲小声抽泣,我回头看着身后简朴凋零的村寨,想着寨子里其他人未知的命运,还有那位冰冷孤寂的叔叔和父亲口中的强盗,心里满是萧索,对着眼前的悲痛和那种可预知的死亡,竟没有半点害怕。
出逃的人渐渐增多了,大家顺着山路蹒跚而下,孩子的哭喊声和妇人的抽泣声此起彼此,父亲作为队伍里为数不多的男子,不断地小声安慰大家当前要忍受着,等走过这段最长最崎岖山路就到了隔壁的大寨子,自然大家就都安全多了。
父亲的发话很有号召力,数目不多的众人在他的带领下,齐心协力往山下走去,父亲一直握着我的手,快看到山底那条分叉路口时,父亲握我手的力量猛的一次用力,将我敛入他的怀抱。
“孩子,原谅爸爸不能再陪你走下去了,爸爸必须回去,回去阻止他们的罪行,他们冒犯了我们的神灵,践踏了世世代代守护着我们的盘王,只为他们的一己之私,爸爸不能不管,孩子你要坚强,你是未来族长的女儿,即使没有爸爸也一定要勇敢地活下去,明白吗?”
父亲说完这些,深深看我和母亲一眼,之后一个狠心立刻原路返回,踉踉跄跄地跑远,我注视着他的背影,竟然不哭不闹,母亲此时此刻总算恢复了些,她将我揽进怀里,我抬起头,看见泪水一颗一颗从她的脸上滑落,她看了好一会儿才抹去泪水,拉起我的手,让我跟着她一起继续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