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流转,短短三年,却是风动云变,转眼沧桑。今日的焱国早已不及当年盛景,先帝驾崩,新皇登基。百姓原都以为这繁华盛世将会延续甚至更加发展,可新帝却天性荒淫无道,日日沉迷犬马声色,朝政日渐荒废,好在还有部分贤良臣子支撑,国家尚能正常运行,未让奸人得逞。
然,与焱国相隔不过一千里的岚国却在国主的治理下日渐强盛,不久前刚刚年满十七的五皇子风铭胤不仅深谙治国之道,且善于用兵,骁勇善战,精奇门遁甲之术。自其封七珠亲王以来,领兵作战,逐渐吞并周围小国,不断扩大岚国疆土,其势直逼焱国。焱国贤良之臣无不倍感交集,乃至朝野之上各方势力蠢蠢欲动,想来一场政变在所难免。
洛城宽阔的主街上正缓缓驶过一辆装饰华美的马车,这便是刚刚下了早朝,正赶往府中的沐世渊。
“沐老将军请留步!”忽然,从马车外传来了一个年轻有力的男声,这个声音沐世渊不算熟悉但绝对认得,声音的主人便是前几年刚世袭爵位的柳子轩,如今的轩王爷。
“停车。”沐世渊叫停了马车,抬手将以一边的帘子撩起,微微将身子向窗边靠去,“原来是轩王爷,不知轩王爷有何事?”
柳子轩骑于一匹体型健硕的黑马背上,一头墨黑的发丝由纯金打造的发冠束起,上面镶有各类名玉奇石,而发冠正中那颗稀有的孔克珠更是彰显了主人高贵的身份,一身深紫绣有猛禽暗纹的袍服,使得他看上去越发富贵逼人。而他嘴角淡淡的笑容,加之毫无波澜的眼眸,相比起几年前的那个小王爷更加沉稳内敛,深不可测。柳子轩似是思考了片刻,这才开口道:“本王近几日为一难题所困扰,而能解此题之人只有您一人,所以本王这才冒昧叨扰老将军。”
“哦?不知是何难题竟使王爷如此苦恼,老臣若能帮助王爷定当竭尽全力,此处不方便说话,若王爷不介意,可否请王爷到府邸一叙?”沐世渊看出柳子轩似有要事相商,可两人平时毕竟都只是一面之交,对彼此知之甚少,所以一时间也猜不出柳子轩有何目的,只得静观其变。
“如此甚好,老将军请。”柳子轩笑意加深了些,似是松了口气,又像是感激。
车夫拉动缰绳,马车缓缓驶于最前面,柳子轩及其一名随从紧随其后,一行人浩浩荡荡往沐府走去。。。
沐府位于城中较为僻静的地方,往来行人并不多,因而环境清幽,外加沐世渊乃朝中权贵,府中园林设计全由宫中能工巧匠精心打造,其林木雅致,是非寻常宅邸可见。
沐世渊的马车缓缓停在了府门前右侧石狮的旁侧,而柳子轩则紧随其后。守门的侍卫一人上前迎接,另一人则去通知了管家秦阳。
沐世渊下了车,站在原地等着柳子轩走近后再一起入府。
“老爷!老爷!二小姐来信了!”正当沐世渊二人准备进去时,一个约莫十五六岁的小厮兴冲冲地冲了出来。此人是日日跟在秦阳身边的一个下属名叫小五子,是两年前秦阳救下的一个小乞丐,这孩子心好人也聪明,而且勤快,嘴甜,老将军也十分喜欢,这便将他留在了府中,交由秦阳管教。
“小五子!!不得无礼!”随着小五子一起追出来的是秦阳略带责备的声音。小五子闻声顿住了身形,立即对着沐柳二人行了礼。秦阳快步迎上前去,抱拳施礼道:“秦阳管教无方,让轩王爷,老爷见笑了。”
柳子轩微微一笑,甚是温和:“无妨。”话毕,沐世渊对他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两人便肩并肩地走向府内,秦阳紧随其后。
走在去书房的路上时,沐世渊见柳子轩并未有开口的意思,便向秦阳问道:“瑶月来信都说了些什么?”
“二小姐来信说在外修炼得差不多了,准备明日动身返回,估计三日后就到了。”
沐世渊闻言笑了笑,眼角全是掩饰不住的欢喜与宠溺:“好,好,你快些准备一下,到时候去接她。”说着,一行人已走到了书房门前,沐世渊停了下来,将书房门打开后又继续道,“你去泡茶吧,轩王爷请。”话毕,便将柳子轩引进了屋内。
柳子轩先前闻得沐家二小姐时甚是诧异,因为在他的印象中沐老将军似乎只有一子,且在八年前,便于战场上以身殉国;又听秦阳所言,这二小姐似乎常年在外,柳子轩不免对其产生了好奇之心。
柳子轩随着沐世渊走近屋内,边走边在仔细观察着屋内的装潢,屋内算不上富丽堂皇,也谈不上奢华,相反这里的摆设相较一品军候这样的身份,实在是简朴很多,正对着门的是酸枝的一套桌椅,几乎不见什么雕花图案,平时也仅供会客使用;往右边便是一张书桌,桌面是由整棵黄花梨木制成的,上雕有精美的莲花浮雕,算是这屋子里少有的几样贵重物品之一了。那桌角上还放置了一盆茂盛的兰花,一侧全开的雕花窗户投进外面的亮光,照得新开的花朵如玉簪一般清雅脱俗,愈发称得这里无比雅致。柳子轩细细观察着,视线顺着书桌划上另一侧的墙壁,原本只是粗略一眼,却深深拉住了他的心。
墙上只挂了几幅画轴,人物、山水、花鸟,各色皆有,每一幅的画工都堪称精美,可吸引住柳子轩的却是中间一幅女子的肖像图。画中女子有如一阙清新婉约的小词,白衣乌发,纤尘不染;淡扫峨眉,含笑杏目黑白分明;娇小朱唇,嘴角微翘,笑得那般恰到好处,看得使人失了魂魄。
沐世渊正准备招呼柳子轩入座,唤了一声“轩王爷”后却不闻回声,不免疑惑转身看向柳子轩。却见其一副惊诧却又带有一丝狂喜的样子,再顺着视线看过去,便心下了然。
“息女画像,让轩王爷见笑了”沐世渊走近柳子轩,略带宠溺的声音将出神的柳子轩唤了回来。
柳子轩如梦初醒,发觉自己刚才有些失态,有些尴尬地笑了笑,“是本王失礼了,老将军见谅,令爱十分美丽。”
“哪里哪里,王爷请入座。”
柳子轩与沐世渊落座于茶几两侧的椅子上,一个小厮恰好将茶奉上,是上好的龙井。待小厮离去后,书房门被随手带上,霎时间屋内安静了下来,沐世渊暗中观察着柳子轩的表情,却并未看出有何不妥,思忖了一下,沐世渊问道:“不知刚才轩王爷所说的难题,是指什么?”
柳子轩看向沐世渊,表情甚是严肃,“近来朝中各方势力涌动,朝局并不安稳,关于这一点,老将军可有耳闻?”
沐世渊猜不透为何柳子轩要这样问,只得顺着他的话回答道:“老夫确有耳闻,只是老夫年迈,朝堂之事确已无力理会。”
“嗯,朝堂之事可以理解,那么军中之事呢?”柳子轩语气中带有试探之意。
闻言,沐世渊心下有些警觉,“老臣不懂轩王爷的意思。”
柳子轩唇角一勾,笑得高深莫测:“如今国力衰退,周围各国却在崛起,老将军是血气方刚之人,爱国之士,怎会容忍?昔年老将军常在军中,军旅一向纪律严明。可是据我所知,近段时间来,老将军麾下跃龙军团军力却在不断衰减,可您却丝毫不察觉,莫不是故意而为之,想要谋划什么。”
柳子轩的话语中多半为肯定的语气,沐世渊听闻后便知道,估计很多事情,柳子轩已经知晓。沉默了片刻,沐世渊起身踱步到窗边,轻笑道:“看来已经轩王爷知道了大部分事情了。其实我根本不是什么爱国之士,比起一个国家,百姓要更加重要。这么多年来,我越发的觉得所谓一个国家,不过就是一个人或者说一群人独断专行的产物,而这个国家的百姓才是根本,一个国家的存在与否,或者这个国家叫什么,对于百姓来说都不重要,他们要的只是平静安定的生活。可是,看看如今坐在焱国国主位子上的那个人!败家败国,只要他继续在这个位子上,这个国家很快便会被灭,少不了的就是战火连天,最后遭殃的还是百姓!”
柳子轩看着义愤填膺的沐世渊,内心也被感染,忍不住赞同地点了点头,可是紧接着又面露担忧,“可是当下能扶持上位的除了太子,就是我三哥了。”
沐世渊有些惊诧地看向柳子轩,两人对视了片刻,沐世渊忽然笑了:“既然话都说开了,那么我也不拐弯抹角的了。轩王爷心中定有自己想要扶持的人选,老夫话也说的绝,您要是支持太子,那么我们从今日起就是敌人了,但若是三王爷,咱们便是同袍!”
柳子轩也含笑抱拳道:“那么,子轩在此要替三哥谢过老将军,也希望日后能与老将军共进退,以茶代酒,先干为敬!”说罢,柳子轩转身端起桌上的龙井一饮而尽。
沐世渊满眼的欣喜与感动,走近柳子轩亦将桌上的茶喝尽。对于他们而言,喝下的,不是简单的茶水,而是男儿的铁血丹心,一场新的变动正在开始。
放下茶杯,柳子轩面色恢复了之前的严肃,还似有些担忧,“我虽知老将军将宫中禁军替换了,算是先发制人太子那边毫无办法,可真的算起来三哥的胜算不论怎样还是不大。即是谋事,便要考虑万全,若是败了,老将军要作何打算?”
沐世渊笑着摆了摆手,笑中带有无奈,“若是败了,不止跃龙军团上下五万人马会遭殃,剩下那八万人的蛟龙军势必难逃一劫,所以我已做好万全准备,足以保全这八万人马,留以日后能征战天下!”
闻言,柳子轩忽然起身要对沐世渊施以大礼,“望老将军亦能帮我保全这手中剩下的两万精兵!”沐世渊连忙扶住柳子轩,却见其手中不知何时已拿着一个红色的虎符。
“轩王爷这是作甚?!折煞老臣了!”
柳子轩攥紧了手中的虎符,对沐世渊道:“皇宫不比沙场,这次政变比的是速度,不是兵力,要是失败,我手下的兄弟不能就这样白白失了性命!我知道老将军您一定有办法,就请你帮我这个忙吧!”
沐世渊看着表情有些哀伤的柳子轩,许久,终于接过了他手中那颗炙热的军人之魂,十万精兵,这是多么庞大的一股力量!这枚小小的虎符,放在沐世渊的手心,使他觉得有千钧重。。。
沐,柳二人的谈话持续到傍晚,就在这样不算长的时间里,命运的轮转似乎走向了一个新的时段里。秦阳见两人从书房出来时,忽然感觉到两人之间的谈话的语气似乎有所变化,心下便知又有了一些新的变数了。秦阳随沐世渊将柳子轩送至门口时,柳子轩忽然问道:“本王心中还有一疑惑,可能有些冒昧,但还是想请教老将军。”
“轩王爷请讲。”沐世渊看着柳子轩的表情,大概猜到了他的问题。
“敢问令爱芳名是?”
“息女名沁雪,字瑶月。”没有迟疑,沐世渊坦然道出。
柳子轩未曾想过沐世渊会回答得如此之快,有些意外。但在得到令他满意,又令他狂喜的答案后,柳子轩便施礼告辞道:“多谢老将军答疑,本王这便告辞了。”
待柳子轩走后,站在沐世渊身侧的秦阳试探性地问道:“轩王爷怎么突然问起二小姐来?莫不是看到了二小姐的画像?”
沐世渊眼中闪过些许复杂,微微颔首,又不由叹息出声,“柳子轩确是至情至性之人,他当初不信家里人的谎言,找了瑶月这么多年,这是怎样的执念?瑶月看似随意,其实也还是在有意逃避,这份感情到底要怎样了结,她总要做出选择的。”沐世渊看向远方天边的晚霞,轻轻叹出一口气,“进去吧。”
夜幕降临,橘色的烛光填充了黑暗的空虚,洛城喧嚣的夜还在继续,时间如沙沉淀在岁月悠长的河流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