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荫一早去幼儿园,在门口等到李泽明的妈妈,她竟然还不知道儿子昨天为什么尿裤子。一知道老师竟然罚孩子站厕所,她很是气愤。但是林荫劝她不能太意气用事,毕竟孩子还要在班级里跟着老师,弄僵了也不太好。两个人商量了一下,就找了一下班主任马老师。马老师是一个年轻的小姑娘,平时看着挺和善的。但是眉宇之间,还是隐隐透露着一丝不耐烦。看到她们两个人,心里还是有些心虚。
林荫软硬兼施,先是说西西淘气给老师添了麻烦,她已经教育他了。另外,如果西西有什么做得不是很对的地方,请老师跟她说一下,老师和家长一起努力,比较好做工作。孩子比较小,如果有些措施不是很恰当,对他将来发展会影响很不好。李泽明的妈妈也差不多重复了一下她的意思,不过李妈妈看起来还很生气,语气不是特别好。马老师强调了是因为他们影响到其他小朋友睡觉,才出现这样的事情。林荫微笑的盯着她,李妈妈干脆怒目而视。马老师在两个人的目光下,有些讪讪的。
林荫开了口:“我想--,你们园长不会同意这样的理由。”林荫停顿了一下,看着马老师的脸色微微变了变。又接着说:“我已经跟西西说了,就算他自己不睡午觉,也要躺在小床上,不要影响其他小朋友。我觉得对小孩子,我们还是要和老师一起努力把工作做好,方法总是有的,您说是不是,马老师?”她的话音带着尾音,马老师直点头,算是找了一个台阶下。
“是的,是的。以后我们也会更加注意的。我会跟生活老师强调一下这件事。”她不但自己找了台阶,还拉了生活老师下水,哎,就算这个幼儿园是甲级幼儿园,硬件不错,老师实际上也就那么回事。
林荫和李妈妈看目的也达到了,也无法深究太多,就告辞出来了。李泽明妈妈还是有些愤愤不平,“现在的老师越来越不像话了,怎么为人师表的?这个幼儿园还是重点幼儿园呢,竟然出现这种事情,真是徒有虚名。”
“哎,算了。哪里都一样。别说老师,就咱们家长急了,还不是要打两巴掌。”林荫想息事宁人,不想再把事情弄大了。这又不是在国外,弄一点事情就要起诉,来个追究到底。
Linda还是决定先回美国一段时间,一个是她可以申请美国护照了,需要处理一些法律文件,另外她也想趁机冷却一下她与黎杨的关系,大家分开一下,可以仔细考虑清楚将来到底怎样走。
这天早上一上班,销售员郑杰拿着报纸在那里大呼小叫:“天哪,林姐,美国发生恐怖袭击了,你知道吗?他们大楼都被飞机撞了。”
林荫在出租车上就听说了,但是一向对政治不敏感的她当时没有太大的反应,反正是隔着十万八千里,袭击也到不了她的家门口。看着郑杰那大张旗鼓的样子,她接过报纸看了一眼,“噢呀,还是整版的呢?听说是最高的那个楼被飞机撞了,谁让他们盖那么高的楼,盖矮点不行吗?”
郑杰一看她就属于没进入状况的那种,赶紧给她上课:“可不止世贸中心,还有五角大楼也被撞了,还有一个飞机半路上摔下来了。这次是有目的,有组织的。这帮恐怖分子简直是天才,他们竟然劫持民用飞机往大楼上撞,一共四架飞机,多少条人命啊?”
听她这么一解释,林荫意识到问题还挺严重。她开始仔细看报纸,刚进门的另外几个人也加入到探讨这个爆炸性事件当中。其中一个人说了一句:“你们谁有美国的亲戚,还不打电话问一下情况?”
“得了吧,你才有美国的亲戚呢?”
林荫一下子从报纸中抬起头来,Linda,Linda在美国,不过她不是很清楚她究竟在哪里。她不会有什么事吧?她犹豫了一下,还是给康文杰打了个电话。
他的声音很沙哑,第一句话竟然就是:“我们找不到她。”
她的心一下子沉下去了。“什么,Linda到底是在哪里?不会真的在纽约吧?”
“不是,她在波士顿,但是那两架该死的飞机都是从波士顿起飞的。我们也不知道她在哪里,手机都是关机,没有一个人知道她在哪里。Oh,Mygod!”
“你们在哪里?”
“公寓里。”
“你们等着,我马上到。”
林荫看着打开门的康文杰,满脸憔悴,就知道黎杨更不用提了。满屋子都是烟味、酒味,她把窗子打开,放点新鲜空气。豪华公寓被他们两个网络精英折腾的跟猪窝差不多。这两个人估计抽了整晚的烟,还灌了一堆的啤酒。电视里凤凰卫视正连篇累牍的报道世贸中心被袭。
黎杨胡子拉碴的,坐在那里连点反应都没有,茫然的盯着电视。林荫劝他:“你也别想太多了,不是还没找着她吗?现在所有的美国东部的通讯都挤爆了,找不着人挺正常的。你别自己吓自己了。”
黎杨木然的说:“她前两天说,波士顿事情办完了就回洛杉矶,但是没有说哪一天。”
康文杰补充说:“我们昨天晚上到现在查了所有能查的信息,其中一个就是波士顿到洛杉矶的。但是现在我们还找不到名单。美联航的电话根本打不通,网上现在也没有。”
林荫咬着嘴唇,安慰他们:“你们也不过是在猜测吗?也许Linda根本就没有坐这班飞机呢?我们不能被一种可能性吓倒了不是?”实际上,她也没有把握,两个男人的无奈,她也很清楚。她想起了一个途径:
“你没问问她家里人吗?”
“他们家里人也跟我们一样,什么都不知道。她妈妈几乎每隔一个小时就会打来一个电话。”康文杰又点起一支烟,开始吞云吐雾。
林荫心里也着急,又不想火上浇油,估计能想的办法,他们都已经想过了。现在只有再等等,等着看看怎么拿到登机名单,或者等着Linda自己打电话回来报平安。实际上,这种机会越来越小。发生这么大的事情,时间已经过去了近12个小时,她应该知道家里人对她有多担心。但是到现在还没有消息,结果林荫已经不敢想像了。
“你们没吃饭吧,我去看看有什么可以吃的。”她替自己找点事情做。
厨房里几乎空空的,只有一些面条和方便面,幸好还有鸡蛋。林荫就给他们两个下了两碗鸡蛋面。调料几乎都没怎么用过,看样子,Linda很不擅长做饭,家里很少开伙。
她把面条端到餐桌上,两个男人一个在盯着电视,一个在盯着电脑。她只能又把面条端到茶几上,“吃点东西吧。”
康文杰已经饿了,端起面条就开始吃,一面还不忘盯着电脑:“现在消息最快的还是网络,你看网络比电视和报纸这些传统媒体快多了。”
黎杨看着面条却坐在那里没动。林荫问他:“怎么,不喜欢吃呀?你们家里只有这两样东西,其他什么都没有。你只能将就吃一点。”
黎杨的嘴角却稍微翘起来,终于有了表情。“不,我只是想起她什么都不会做,就会做鸡蛋面条。”
林荫黯然。夫妻之间的事情很难讲,就像黎杨和Linda,看起来完全不同类型的人,同样有着那种亲密的感觉。而自己本来以为除了初恋,不会再有激情燃烧的时候,但是与杨洋的涓涓细流的生活里,也有着幸福。人总要珍惜自己已经拥有的生活,虽然有那么点不完美,但是幸福是没有公式的。
“趁热吃了吧。”她没再说什么,转身离开。既然帮不了他们什么忙,就把屋子稍微收拾了一下。
一会儿电话响起来,离得最近的康文杰迅速拿起电话:“喂,Linda吗?”
林荫和黎杨也迅速冲到电话旁,但是康文杰却苦笑了一下:
“是的,还没有消息。”
“您别着急,我们一定会想办法的。”
“您注意身体。”
“好,再见。”
原来还是Linda妈妈的电话。
时间变得很漫长。黎杨想回美国,林荫给一个卖飞机票的朋友打电话,却被告知五天之内都没有票。已经卖出去的票,还不知道飞机能否起飞。美国那边机场已经关闭,现在人也不敢坐飞机了。袭击的阴影影响着整个地球人,好像整个天空都是双塔倒落的灰尘。她托一个朋友问问美联航北京代表处能否搞到登机人员名单,还没有消息。
网络上的消息是惊人的:恐怖分子一共劫持了四架飞机,当地时间8:45纽约世界贸易中心北楼86层被撞,9:05南楼接着被撞,9:40南楼轰然倒塌,10:30北楼也在爆炸中成为废墟,闻名世界的纽约世界贸易中心姐妹双塔从此告别了这个世界。9:47五角大楼被撞。上午10时10分,美航93航班在匹兹堡附近的宾州一处坠毁,据说是飞机上的乘客与劫机分子发生冲突,没有到达目的地就坠毁了。网页不断的刷新,整个网络世界都在谈论这个消息。在一般电信无法畅通的时候,网络电话变得火爆起来。
康文杰让一个朋友去找登机名单,但是由于机场戒严,他也没有得到。航空公司的电话即使在美国也是打不通的。整个美国都陷入在恐怖袭击的恐慌之中,人们甚至都不敢走出家门,大家都惶恐不安。
黎杨的一个黑客朋友竟然突破了美联航的安全系统,从网上拿到了登机名单。“TingLei”赫然在列。黎杨一下子就倒在电脑上,康文杰和林荫赶忙把他放平在沙发上,不知该怎样安慰他。
林荫的眼泪忍了一天,终于落了下来。康文杰把她揽在怀里,无声的安慰她。黎杨的泪水从紧闭的双眼中滑落,这个坚强的男人没有想到一向活蹦乱跳,大声豪气的Linda就这样消失不见了。他们还要分居呢,还要离婚呢,还要吵架呢,怎么可以就这样就不见了。早知道这样,还不如不吵架了,不吵架,她就不会回美国,就不会在这样年轻的时候就离开人世。她还可以那样意气风发的指使他,“黎杨,帮我拿东西。”“黎杨,我喜欢你。”
他们相识的时候,她就像一团火一样。她总是生气勃勃,不用怎么去猜她心里想什么,因为她很容易就表达出来。她喜欢颐气指使的做他的女皇,有的时候又乖巧的像个小猫。他被她搞得晕头转向,却偏偏喜欢她的花样百出。今年开始,公司特别不顺利,他们总是吵,总是吵,吵到最后都没有得吵了,她说她要分居,他说随便,你爱干吗干吗。实际上过了几天,他知道她后悔了,但是他没有给她一个台阶。公司的事情主要出在技术方面,他这个负责人有无可推卸的责任。他想她离开一段时间反而好一些,却没想到这样的结果。如果--,已经没有如果。
2001年9月11日上午,美联航175次班机从波士顿落根机场预定于8∶00飞往洛杉矶。机上载有7名乘务人员,56名乘客登上了这架飞机。劫机犯在8∶42至8∶46之间的某一时刻发起了攻击。上午9时03分,撞向世贸南塔,机上乘客全部遇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