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一片绛紫,落日稍显笨拙地吊在枝头,雪府后院有蝉鸣叫了两声。
帘幕被卷了起来,屋内的人影轻轻一晃,又很快静了下来,依旧坐着未动,因为就那么一瞬,让人怀疑是不是听错了。柯九思眼力极佳,马上发现屋内还坐着一人,他有些后悔自己没看清就冒冒失失出了声,也不知道还有一人是谁。
山野间虫子多,那人似乎并未在意略早的蝉鸣。只是柯九思也不敢随意下去了,抱着纸鸢掩到了椿树背阴一侧。
椿树离绣楼不远,虽然听不大清说了什么,但那人严厉的语气倒是给柯九思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难道这就是那姓雪的?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时候……沉香是听到暗号了吧?不会现在是在挨训?
要是刚刚看清就好了!柯九思恨不得打自己的嘴。他是很想看一眼那足不出户的无双公子长什么样,可又怕被发现。自己皮糙肉厚的挨一顿打也不要紧,就怕沉香也被一起罚,当初沉香直挺挺跪在雨里的模样他还记得,指不定沉香那么瘦,也是那姓雪的害的。
椿树上有一股子臭味,平时只是待一会儿也不觉得怎样,躲得久了,柯九思鼻子习惯了,却担心起自己是不是也蹭了一身味道。
上次过来沉香就是干干净净的,柯九思低头看自己半旧的粗布衣——这是去年裁的,今年又长出了不少,已有些嫌短了;料子是黑的,可仔细看下来,下摆那一团腌臜,不知是在哪里碰脏的。
柯九思隐隐生起闷气来,却也不明白为什么生气,只拿住纸鸢闭上了眼睛。
“哗——”门被推了开,柯九思本来有些迷迷糊糊,听到动静一下子精神起来,露出一只眼去看。
椿树叶挡去了大半,柯九思只见衣袍纯白的下摆过去了,上半身却是一眼也没瞧见。
沉香恭恭敬敬地立在身后,敛眉垂首,她后面的头发扎成一束,随着她的姿势,长长一把散在腰间。
直到纯白衣袍过去一会儿,沉香才慢慢直起身。她把一缕滑在胸前的头发拢到背后,回身进了屋子。
柯九思刚想以“啹啹”声催促,屋里的帘幔便被拉起来,沉香踏出闺房,轻轻阖****,略有些局促地小声叫到:“咀咀……”
她大约是极力想模仿的和柯九思一样,只是太过紧张和正式,倒显得不伦不类的。柯九思“噗嗤”笑出声来。
“这蝉叫的也太古怪了点。”
他从屋顶上翻下来,沉香看清楚是他,“我以为你已经走了……”
“没呐。”柯九思扬起手里的纸鸢,“咱们出去?”
“嗯。”沉香眼睛亮闪闪的,“对不起,今天老师突然来检查功课……”
“没事,倒是你刚刚有没有挨训?”
他这话问得直白,沉香也不生气,“没有,老师只是比较严厉,对不起,等了那么久。”
“说了我没事,快点上来,天那么黑了,再暗点就什么也看不清了。”柯九思将手里的鹰往沉香手里一塞,“你拿着。”他在走廊前背过身微微蹲下,朝着沉香挥了挥手。
沉香也不矫情——拿好纸鸢就往柯九思背上一趴,她自己也不会爬墙,柯九思也知道,已经没什么不好意思的;柯九思看沉香这样老实地趴上来,乖乖巧巧倒像妹妹似的,在树上莫名生出的气也不见了,另有一种满足感化开来。
他站起来托了托沉香,沉香小小的“呀”了一记,伏在柯九思背上问道:“九思,你吃过饭了吗?”
柯九思穿的短,山野间晚上寒气盛,后颈那块早就凉了,沉香这样一问,温温热热的气息激得他缩了缩脖子。他来找沉香前吃过一块饼,现在也消化的差不多了。
“你吃不吃?”
有点凉有点硬的东西贴在柯九思脸颊,淡淡的清凉苦味掠过柯九思鼻翼。
——是那块糕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