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沉香生命中第一次听见有人对她如此说。当下微微一愣。
此诗出自唐明皇时期的诗人武平一的杂曲歌辞?妾薄命,此句乃是形容美人容貌之辞。沉香只觉莫名,她常年偏居深院,除了雪府的侍女,竟不曾见过其他女子,便也不知晓自己容貌有何出色。听他如此说,沉香只当客套玩笑。
心下有些不悦,还是把茶杯递了过去。
“我虽然是雪府的人,却也无权无势,你不必如此捧我。”
烛南闻言又是一怔,又笑着摇摇头,接过茶杯,细细啜了一口,不由赞道:“好茶!昔闻无双公子茶道功夫乃是一绝,放眼天下,无人能与之相比。不曾想,他的弟子竟也如此出众。”
这一番话说得沉香有些不自在。雪泪寒向来对弟子要求甚严,尤其是身为嫡传弟子的沉香,更是时时斥责。若是一般姑娘,这般教法,早已哭闹弃学。沉香在老师那里,点头便已是极致,何尝听过出众二子?此人多半只是安慰自己罢了。
又不由好奇,此人又如何会知晓自己是雪泪寒的弟子?心中想着,便不由自主问了出来。
对方只笑不语。
沉香心下大奇,却不愿追问,只是按耐下了心中的疑问。
以后几日,烛南常常借着饮茶之名来找她。
这几日,雪泪寒忙于宾客间事,顾不得来后院授课,虽无人监察,沉香却也不敢怠慢。每日依旧或在茶室,或在绣楼研习功课。
做功课时,烛南也不打扰,只坐在一旁品茶。待她起身,便招呼她过来说话下棋。
沉香神色如昔,心底却不由有些着急。这几天若是九思过来被他看见可如何是好?虽还是少年,可翻墙进入一个姑娘家的闺阁终究不好。沉香不怕被老师责罚,只担心柯九思只怕会扭送见官。
幸好,她盼着救星,救星便来了。
“公子,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带着一丝焦急的声音传来,正在对弈的两人不约而同地抬起头望向声音的来源。
烛南长眉微蹙。沉香没有发觉是因为没有武功,他竟也是刚刚惊觉有人进来。莫非他的灵觉竟变得迟钝了?
进来的人灰白短衣打扮,像是个小厮。
“无赦,你怎么来了?”
烛南稳坐如山,专注于棋局,丝毫没有起身的意思。
沉香抬头看了那小厮一眼,此人皮肤黝黑,面容说不上英俊却十分坚毅,一举一动干脆利落,不像是小厮,倒像个侍卫。
“启禀公子,家中发来急报,请公子尽快赶回京城。”灰白短衣小厮低眉垂首,语气中略带沉重。
闻言,烛南先是双眉微蹙,随即舒展,持子稳落于棋盘,淡淡道:“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灰白短衣小厮躬身行礼,悄声从院中退了出去。
“你要回去了么。”待院中重新回归于平静,只剩下他们两人时,沉香出声问道。即使只有短短几日的相处,沉香心中却早已把他当成了自己的朋友。料想他将要离开,不知何时才能想见,沉香心中多少有些不舍。
“是,家中有些急事急需处理,必须要回去一趟。”烛南洒然一笑,抬头看着她,目光深邃,欲言又止。
怎么了?沉香偏过头,无声地用眼神询问。
“颦儿,此次回到京城,不知何时才能相会。你可有什么话要说?”烛南深深地望着她,目光中是她看不懂的晦涩复杂。
沉香不明就里,只觉那目光竟让她脊背冒出冷汗。秀眉微皱,错觉吧。
沉香想了想,认真道:“古言常说,有缘自会相见。你我若有缘分,今后也定能重逢。既然如此,便没有必要伤感。”
说罢,她莞尔一笑,平日便不多见的笑颜此时此刻显得更加动人。
烛南看得一怔,面容一点点舒展开来,似是下了什么决心,唇角扬起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眸光坚定,仿佛志在必得:“有缘自会相见。”
烛南起身离去。
小小的热闹了一阵,院子回归平静。
沉香走过去,把半开的门合上。
回到楼台之前,看了眼桌上未完的棋局,沉香不由笑了笑,转身收拾散落的棋子。
那时她浑然未觉,这一场意外邂逅竟会改变她和柯九思今后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