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后，岑城来了位少年，风尘仆仆，策马扬鞭，直奔驿站。
又过了半月，正值三月，初六，落雨城来了位少年，策马扬鞭，直奔驿站，只是这次少年松了口气，下了马，将缰绳扔于小二，自顾自说道，“初六，赶上了。”
小二连忙将马牵入马厩，把缰绳在木柱上绕了三圈细细绑好，然后从怀里摸出一块木牌挂在马鞍侧边，又递了块相同的木牌给青木，说道，“客官住店还是饮酒？”
青木环视马厩，发现里面早已有好些马匹停放，想了想，说道，“明日可是初七？”
说话间，青木摸了锭银子扔到小二手里。
小二一愣，大喜道，“正是，客官年轻，想必是来求道，您尽管问，小的必定知无不言。”
吃人嘴短，拿人手短，先生此言有理，青木侧了身子，仰头看向远处那座直通白云之上的落雨山，问道，“落雨山如何招收弟子？”
得知青木真的是求道之人，小二心里大喜，眉眼似乎都要飞了起来，他揖手道，“明日卯时三刻，落雨山下，待灵香焚尽，客官顺着小道直上，于酋时二刻取得玉珠便可过得初试。”
看着小二神情，青木点头之余也猜到一二，想来每日多人相问，若有一人得道，得道之人又若有一人记得恩情，随意指点，必定能够让他荣华富贵，虽说机会渺茫，可只需点滴口舌，怪不得小二如此热心。
青木心想：此关想必是考验身体耐力心中毅力，可那玉珠若是太高，我这身躯未必能够到达。
“玉珠几何？”青木问，玉珠的多少才是重中之重，不过肯定不会很多，明日之试并不容易。
小二想也不想，答道，“次次都是十五，今年也应该不变。”
青木暗暗叹了口气，说道，“初试之后又是什么？”
“这个小的不知…传闻往后每次都不一样。”小二摇头，表示不知，犹豫片刻说道，“不过…”
青木正准备听下文，却被一声冷喝乱了耳朵。
“杵在那儿作甚，还不过来牵马！”
青木一怔，扭头看去，只见一身穿镂空纹印紧身衣的少女正下了马，朝自己冷喝。
原来把自己当作小二使唤，青木恼怒，就要回斥。那小二也是机灵，愣了一会立马跑了过去，接过少女手里的缰绳并连声道歉，“姑娘莫怪，小的这就将马拴好，好生照料。”
“原来你是小二。”少女讶异，讥笑道，“你穿得比他还好，我倒真的看不出来。这马你好生看着，迟些我家下人会来取。”
说完，少女视线从青木平凡无奇的脸上扫过，不言不语，转身走进驿站，丝毫无半点歉意。
青木沉默片刻，然后进了驿站，此事他倒没有太过放在心上。换作平时，遇到这些人他早就挥手灭成灰烬，何曾放在心里过？如今，他也一样，即便失了神力，也不会把她记下，劳神伤心。
让青木担忧的是，方才那少女举止投足行云流水，定是练过些凡尘武术，怕是这样的人不在少数，明日初试难上加难。
“想不到此生我竟有此大难，比之凡人亦不足！戎殊，共毕，你们就算神魂湮灭也心满意足了！”
驿站的客房里，青木倚在窗边，望着街上人来人往笑着骂了句。
是的，青木笑了，骂了句，顿觉心里苦涩无比。
其实初试对于青木来说并非最担忧之事，初试不过，尚有他法，天下门派不止落雨山。青木最担心的是他的身躯不在，若是百年都未得入道，只怕真的会身死异乡。
百年弹指即过，在青木印象里，时间从来都与他无关，万年，亿年皆如蜻蜓点水。
窗外人声鼎沸，青木朝着马厩看了眼，那小二缠了缰绳，又与人谈了起来。
有风不知从何处吹了片枯叶进来，青木捏住，仔细看着上面早已死去的纹络，蓦然间，青木心里猛地一惊，时间第一次落在他心里，然后生了根。
青木苦叹，昔日大帝，如今竟为了生而生。可若不活，死在这里，岂不成神界一大笑饵？
为道而生，方是正途。
夜扑了过来，繁星漫天。
第二日清晨，四周原本人烟稀少、树木繁多的落雨山下此刻聚满了人，其中不乏护送到此的长辈亲人，青木站在边上，仿佛与世隔绝，其实形单影只。
青木负手而立，眼睛盯着山路入口处悬浮在虚空中的一鼎香炉。
炉内有一柱香，过不了半刻将要燃尽。
山路就在眼前，却无人敢逾越，仙长有灵，谁敢触怒？
即便如此，许多少年少女依然磨拳擦掌，等着香火燃尽，玉珠在山间，得之便可得道。
“喂。”有人呼喊。
青木扭头，昨日那个蛮横少女站在他身边，眉清目秀，灵气如玉。
想起昨日之事，青木暗自摇头，不予理会，依然盯着炉鼎不语。
少女微恼，嗔道，“昨日是我不对，大丈夫何必如此记仇？”
“何事？”青木问道。
那柱香，真的不剩多少了。
少女将落在眼前的青丝绾至耳后，说道，“你要上去？我看你毫无武术根基，又无强健身躯，怕是真的很难取到玉珠。”
少女所说，皆是事实。
青木叹了口气，看着少女认真地说道，“事在人为，总有办法。我见大多数人皆有亲长陪伴，你却独身一人？”
昨日青木就看出少女非贫贱之人，身边必定少不了护卫，倒目前似乎真的就她一人前来。
少女想了想，举起手在虚空画了个圈，说道，“我不愿，求道自有天意，劳苦于心志，让人陪伴，定会让仙长笑话。”
言罢，旁边有许多道目光怒视。
一个被众家丁护在左右的持鞭少女嘲讽道，“山路漫长，玉珠可不是用嘴唇来取的！”
“就是，说得好听，怕是连一半都爬不上去！”有人跟着嘲笑。
……
少女环视众人，冷笑起来，却不反驳，反而扭头看着青木道，“你看，有些人就是口舌了得，我先走了。”
这一句以牙还牙，令持鞭少女吃了大亏，却又无可奈何，只能咬牙切齿地盯着她的背影愤愤不乐。
青木看着少女离开，心想：此女倒也有趣，恩怨分明，一点也不做作，这点很不错。
四周有许多树，密密麻麻，青木想了想，悄悄摘了些小红果放在怀中。为了减轻负担，青木除了一身衣裳，就连干粮也不愿带在身上。
不多时，那柱香再没了火光，渐渐隐没在雾里，消失不见。
山腰云雾弥漫，山下众人争先恐后地往山上奋力冲去，奇怪的是，路口处似乎有道无形屏障，那些年纪不符的人竟无一踏得进山路半步，然后脸红耳赤地讪讪离去。
青木一惊，定了定神，慢慢往山路走去虽然他神力全无，可这具身体依然存活了无数年。青木心中忐忑，心想：不知道这凡界道法能不能验出我的年骨。
骨有龄，不可变，这也是青木担心的原因。
三月春寒，青木深吸一口冷气，抬步往山路踏去。
啪！
山路有石，发出细碎脆响。
青木一喜，连忙走了进去，只见山路虽然不太崎岖，可走起来也不简单。抬头看去，少女步履轻盈，三五步间就转过了拐弯处，再也不见影子。
雾很浓，路难见。
青木依然负着手，一步一步往上走去，这段山路，剩他一人。
下面的人见了，嗤笑道，“此子这般走，莫不是去踏青？”
“怕是人家下来了他还未到一半。”
“如此若也能修道，你们岂不是要叫我仙爷？！”
“哈哈哈哈…”
青木还没有走远，自然听得见，轻声说道，“愚昧，道阻且长，又岂是一鼓作气可达？”
山路漫长，起初往上直奔，到了高处只怕他们走得要比青木还慢。况且青木隐隐猜测到，初试应该没有那么简单。
山里的雾似乎比在外面看还有浓些，青木知道这肯定是道家手段，索性眯着眼徐徐走去。
步子抬落间，青木呼吸悠远，似乎合了某种节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