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外公分家
“小影吃饭了。”
听到妈妈沙哑的声音，梅小影算了算时间，也到傍晚了。
今天外公一家忙着给小影她们搬家，一整天没顾上种地，晚饭因此比平常早了很多。
“爷爷。”“外公。”李芹蓝、梅小影走到饭桌旁亲切叫了人。
李大河：“芹蓝，叫你爸他们过来，一起来吃顿饭。我有事要说！”
“好！”李芹蓝没有迟疑，几步跑了出去。
不一会大家都围着桌子坐到了一起，包括小舅舅李溪和小舅妈陈糖糖，外公和外婆何二黄，表妹李芹英，大舅舅和大舅妈张四喜，以及小影一家。
梅小影和表兄、同龄表妹李芹蓝坐在一张长凳上，大家坐好后，外公拿起大圆桌上的筷子：“先吃饭，吃完再说红花的事。”
一餐饭很快吃完了，因为中间有一盘咸菜肥猪肉，而梅小影也不知什么是客气，她这顿饭倒是吃得很饱。
李大河见大家吃好，才放下筷子：“我要讲三个事。第一个，分家。”
大家目瞪口呆。
外公外婆现在还不是很老，说这事太早了。再说分家俩老住哪家，小影和李红花怎么办，外公分家是打算退休养老了吗？大家心思此起彼伏，略有不同！
“老大是十七结婚，十八分家。老二去年结婚，今年也到了十八岁，也该分家。”李大河打定主意就不会动摇。
很快，外公就说到了他和外婆怎么分家和养老的问题：“怎么分，老大分家分了多少田，老二就多少，多出来的三块田算作养老田，我们俩个老不死的随便种种。”
外婆从不插嘴，特别是在外公说正事的时候。她和女儿谈过了，跟李红花换小影出生后在村里分得的三块公分田，以后，小影和李红花就在马路边上种，去镇上卖菜养活自己，省得大舅妈刻薄得眼睛比针眼还小。
“然后，除了我俩（住的）房间里的东西，其他的，包括房子都分给老二。”
外公为什么这么说，梅小影大概知道，因为大舅舅建新房的时候，外公就说过：“老大你建房，我出些钱给你，以后老屋就分给你弟弟，你必须理解……”
外公明显深思熟虑过了，继续说道：“这么说吧，我攒了棺材本是不会现在拿出来分的！你们只要知道，谁更孝顺我俩，我就分给谁。再一个，要是我先死，就让二黄（外婆）管着，反正我们两个老不死的都死了，才会分给你们。”
大舅、大舅妈，二舅、二舅妈眼神交汇，一种莫名的意味在在流转，但谁也没说话，聪明人都知道此时不合适说话，因为任何言语都是对老人棺材本表现得太迫切了，“这种人，做人有问题，是靠不住的。”
无声中，两家人是默认了。
“第二件事，红花搬到老大家住。”李大河看向大舅，说出了自己的决定：“每年年底交吃住钱五百给老大。老大，有没有问题？”
大舅没觉得有什么问题，就是看在亲戚份上也不好拒绝，更何况还给“钱”，于是道：“行！”一向尖酸刻薄的大舅妈张四喜这时也没挑刺，这事算是通过了。
“以后给红花说亲，若是红花改嫁的事说成了，那红花住的房间就腾出来，给我和二黄住。”李大河早有成算，算是交待了他们以后住大儿子家，还是小儿子家的问题。
“再一个，吃饭干活的问题，我和二黄也是这样，在你们两家一个月轮一次。”李大河站起来，从身后桌柜里将准备好的纸笔拿出来。
“第三件事，红花的生计问题。出嫁的女儿不能分家产，这是儿女都给谁上坟和祭袓的规矩。所以现在我讲清楚，靠马路的三块养老田和红花换，就换小影出生时分到三块公分田！红花以后种菜卖菜，自己挣钱养活自己，也给小影攒嫁妆钱。”
“有没有意见？同意的话吱一声。”李大河从小儿子扫过大儿子，听俩人说了“没有”，才又道：“没意见，老大老二你们按我说的意思，写一个分家的遗瞩，然后大家按手印，红花做证人也一起按！”
感受到现场凝重的气氛，三个小孩谁也没有乱说话，都老实的听着对面的李大河滔滔不绝，李大河有意无意将小孩当成了大人，让本不该参与分家的小孩们也参与进来，小影几人对分家已经有了大概印象。
一番讨论，增加修订缺失或错误的部分，最后大舅二舅两家都没意见了，李大河才又发话：“好，就这样抄三份每个人按上手印，你们不能怨我们两个老不死做事不清楚，以后你们各凭本事吃饭。”
李大河下了断言，在场七个大人在这份相当于“遗嘱”的协议书上按下了七个血红的拇指印，这份《李大河何二黄分家和养老初步协定书》算是生效了。
梅小影坐在下首，看着外公杀伐决断，多年以后回忆起来，她才慢慢明白过来：
一个贫穷的家庭要想兴盛，必须维持家庭成员的团结。而要想家庭真的团结，父辈就必须做到相对公平。
其次，早分家比晚分家更好。不管分到什么程度，早分家终归是逼着孩子去学本事，自己养活自己；晚分家如同将-特别是幼子溺毙。（类似老鹰将小鹰推下悬崖，让小鹰学会飞翔。）
梅小影也因为此事，初步萌生了“不论何时自己养活自己，总好过‘寄人篱下’”的念头。
然而真正聪明的父母，是不会考虑什么时候分家更好的问题。因为他们从小就亲自教授孩子谋生的手艺、赚钱的各种技能，试问：当孩子能挣钱养活自己了，父母又有什么可发愁的呢？而如果孩子们有能力挣到百万财富，还会掂记父母手里区区几万养老钱吗？'
这时，分不分家已经不重要了。
梅小影现在回忆起来时，觉得：“只有人穷才会志短，没出息的人才会想着分家产。而子女没出息（不能自己养活自己），则预示了父母的凄凉晚年。”
李大河是聪明的。做的一切已经减少家族力量可能发生的内耗，避免发生/最坚固的堡垒往往从内部攻破的可能。
六岁的梅小影年龄太小，那时她仅仅明白——“生存和生活才是最重要的”，至于其他，不足与论。
直到现在，二十多岁后的今天，她生下一个孩子，再被男人始乱终弃后，她才能说出“我手里有钱，又有手艺，我什么都不怕”、“就当是被狗咬了，离了男人还不是一样活，啍——”、“生存面前，什么都是狗屁！”如此之类的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