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月晚直问从来没有跟他提过这件事,他从何而知实在是细思极恐。
顾瑞言见状也只是微微一笑,对白锦川说:“今天确实不早了,就不打扰两位。”
秦月晚察觉到了顾瑞言身上隐隐约约的怒气,他这人脾气一向极好,这么多年甚少见他同人红过脸。
两个男人一来二去的笑意,看的秦月晚很是惊悚。
“也好,”白锦川略微颔首,“顾医生有时间不妨来家里坐坐,听晚晚说之前你照顾她很多,这情分我是记下了。”
秦月晚不适的蹙起眉,不等顾瑞言开口,病房的门突然被用力的推开。
秦月晚似乎感觉到了一阵凌厉的风从脸上刮过,郑嫣儿赤着脚立在门口,孱弱的脸色很是苍白,身子在宽松肥大的病号服里包裹着显得分外空荡。
她的人生,似乎满满都是这样的狭路相逢。
白锦川斜暼她一眼,就听见顾瑞言不悦的声音寂然响起:“嫣儿,到床上去,鞋子也不穿像什么样子!”
他板着脸,活脱脱一副父亲教训女儿的模样。
可往往,叛逆期的女儿向来听不进去父亲嘴里的话。
郑嫣儿赤脚踩在冰冷坚硬的地板上,刚经历过几次支架手术的脸上没有丝毫的血色。她稍微站了一会儿便需要虚弱的倚在门框上,手指却颤颤巍巍的指向了秦月晚的鼻尖。
“秦月晚,你一个人来气顾医生还不够吗?偏偏这次还带个男人一起,你是想跟全世界的人来宣布,你秦家大小姐的销路有多么畅通无阻吗?”说完,她立刻掩着嘴角轻咳,还不忘朝秦月晚的位置啐了口口水,“像你这种缺了物质就活不了的女人,还真是恬不知耻。”
清楚明显的感觉到握着自己手掌的力道一点一点的加重,秦月晚眉头蹙的更深。
她捏紧了白锦川干燥的掌心,盯着他微眯的眼眸,用只有彼此才能够听见的声音对他说:“那不过是一个小孩子,我都不同计较了。”
白锦川抿紧了薄唇没有开口,而两人这幅画面落在郑嫣儿的眼中就像是恋人间无所顾忌的耳鬓厮磨。
她对于秦月晚的厌恶,来自于顾瑞言却又从来不需要理由。见这一幕发生在顾瑞言的面前,郑嫣儿很容易加速的心跳连带着不平的怒气噌的一下子窜到了大脑,几乎是本能的就朝秦月晚骂道:“秦月晚,你可真不要脸!像你这种人,怎么配被顾医生放在心底里那么多年!”
秦月晚心里“咯噔”的一声,身边白先生的脸色已经阴森到了极致。
“嫣儿,住口!回屋里去!”而顾瑞言的脸色似乎比白锦川还要差上几分,恨不得立刻就要拎着郑嫣儿的衣领把她给扔回到病床上。
自从接连跟秦月晚争执过后心脏病发,他就鲜少朝她厉声讲话。而多数时候郑嫣儿也都是安静乖巧的,可只要一见到秦月晚她隐藏在心里那些蠢蠢欲动的气息,仿佛都被尽数释放了出来。
“顾医生,你可不可以不要再护着这个女人了,她的心一丁点儿都不在你的身上!”郑嫣儿气息微弱,就连发怒的声音都小的如同蚊呐。
秦月晚撒开了白锦川的手,先他一步挡在郑嫣儿的面前,殷红的唇透着刻薄:“小姑娘,我扪心自问从来没有做过对不起你的事,你们郑家的事跟我没有半毛钱关系,你怎么就一定要跟我较劲呢?”
郑嫣儿冷冷一笑,“我不跟你说我家里的事,只因为你对不起顾医生,我就看不下去。”
秦月晚脸上是无比温静的笑意,略微低下眸子目光灼灼与郑嫣儿相对,声音里带着凉意:“郑嫣儿,且不说你有没有资格看的或看不下去,我秦月晚过往的这二十年几里或许对不起过很多人,但这些人里,曾经没有以后更不会有你的顾医生。”
话音落地,字字句句掷地有声。
她睨了眼垂手立在一侧,落寞又有些失神的顾瑞言,依旧浅浅笑道:“之前我不同你计较,因为你是个病人。可你别仗着这回事,觉得全天底下的人都欠你。”
郑嫣儿攥着拳头,尖锐的指尖死死按进了掌心,怒容被苍白的脸色掩盖的恰到好处:“秦月晚你说这话难道没有一丝丝的愧疚吗?我们郑家被你害到今天的这个地步,你竟然还有脸在我面前提欠这个字?”
秦月晚不声不响的蹙了蹙眉头,看着她被怨愤和恨意所占据的眸子,后退了一步勾起鬓角的发丝,不疾不徐的陈述着事实:“你父亲恶意更改秦氏项目,欠秦氏欠银行两个亿,我没有对他赶尽杀绝,已经算是仁至义尽。”
她语调清浅,听不出丝毫的平仄。头顶上的白炽灯明亮如昼,照的郑嫣儿的脸色越发惨白,一切清晰的都像是平铺在了地面上。
看着女孩儿脸上的错愕和不可置信,顾瑞言身子一倾拦在了郑嫣儿的面前,似乎是朝秦月晚说道:“时间不早了,嫣儿得休息了。”
白锦川眸里的晦涩渐渐被饶有趣味的光芒所代替,他抱起双臂,修长的腿立在原地没有丝毫要动的意思。
郑嫣儿从顾瑞言的怀抱里挣脱开,以微弱的力量推搡着他的滞碍,朝秦月晚拔高了声音道:“秦月晚你胡说八道什么,现在都要编瞎话来替自己开罪吗?”
闻言,她抿了抿唇,回眸望了眼白锦川,而男人此刻也正用似笑非笑的眼神看着自己。
看郑嫣儿的情绪,并不像是知情的模样,或许直截了当的说下去,对于她来说太过残忍。
顾瑞言试图抱起郑嫣儿把她送回房间,熟料向来虚弱的女孩竟用手死死的扒住了门框,倔强的盯着秦月晚不肯挪动分毫。
她病号服最顶端的一颗扣子松了开来,露出了因为瘦弱而格外明显的琵琶骨,咬紧了下唇的模样引人心疼。
白锦川慢慢的走到了秦月晚的身后,大掌搭在她的肩膀上力道说轻不轻,说重不重。
与此同时,顾瑞言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请求声寂然响起:“月晚,你们先走吧,嫣儿的心脏已经不能再受刺激了。”
话音还不等落地,郑嫣儿忽然低下头张口狠狠咬住了顾瑞言的胳膊。
她用足了力气,一直咬到双目血红,可顾瑞言仍紧紧的搂住她的身子,不让她再朝秦月晚靠近分毫。
须臾,有泪水从郑嫣儿的眼眶中掉落出来,她身子不住的轻轻颤抖,可牙齿却一直不肯松开顾瑞言的手臂。顾瑞言的身体也有些微颤,亦不肯放松郑嫣儿分毫。
两人就这样一直僵持着。
“秦月晚,你走啊!”终于,顾瑞言回过头,朝月晚低低吼了一声。
秦月晚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挽着白锦川的手,淡淡道:“我们回去吧,如果再被记者拍到,明天的新闻头条又不知道该怎么写了。”
“怕什么,不是有我?”白锦川唇侧溢出丝缕冷笑,满脸的云淡风轻:“你不觉得,这种老夫少妻吵架的既视感,莫名的温馨吗?”
没有那陪他调侃的心思,秦月晚勾着他的手臂,拖着他比自己高出一大截的身子,在郑嫣儿尖锐甚至有些渗人的叫嚣声和质问中,慢慢消失在了背后两人的视线里。
下楼时,往上走的女人与秦月晚擦身而过时,她脚步微顿,本能的偏过头看了眼那个女人。
女人很高,却又格外的瘦。穿着一件时兴过很多年的长款风衣,松垮而又老调,像是根弯趴趴的竹竿。
秦月晚一眼就认出来——是罗颂。
“怎么了?”白锦川顺着秦月晚的视线睨了过去,开口询问道。
“没什么。”秦月晚兀自抽回了视线,嘴唇微张还是没吐出字来。
身边的白锦川自顾往下走,脸色在微光的映衬下风云色变,显得格外阴沉,他眉头微挑,连带着整个眼角都微微皱了起来。
秦月晚满是挫败,跟了上去主动开口交待:“刚刚郑嫣儿说的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你也看到,顾瑞言现在跟那小姑娘浓情蜜意着呢。”
“嗯,”他不咸不淡的应了一声,“我还没说什么,白太太这么着急解释,我可以理所当然的理解成是你心虚吗?”
秦月晚舔了舔唇,早知道就不应该自己先开口的,这个恶劣的男人,总有千万种噎住自己的方法。
白锦川突然侧过脸来看她,磨墨般暗沉的眸子里满是戏谑:“怎么,不敢说话了?”
“没有……”她理了理被风吹到嘴角的发丝,干巴巴的道:“我再说,不就是越描越黑了吗。”
白锦川唇侧撩拨出意味不明的弧度,“今天倒是学聪明了,还知道顶嘴。”
秦月晚无声的翻了个白眼,闷闷低下头好脾气的没有去接话茬。
医院离红郡的距离略微有些远,入秋的风不似夏夜那么闷热,带着微凉吹在脸上欢悦的清爽遍布四肢百骸。
秦月晚拉下车窗,头倚在座椅上斜睨着白锦川抿唇手握方向盘的模样。认真中又带着一丝悠然,修长的指似是无意的搭在方向盘上,棱角分明的俊脸被路灯覆上了一层明灭不定的阴影光芒。
似乎是注意到秦月晚痴迷的目光,他也不侧目看她,只是唇角牵扯起了更加令人迷醉的笑意。
秦月晚的心头一悸,像是轻飘飘的羽毛轻轻触动着心房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