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梯间兀自传来脚步声,不过须臾,初初接到电话的李易就气喘吁吁的从楼梯里走了出来,一眼就看到了眼中潋滟着水雾的秦月晚。
眼见的不能错过了这个献殷勤的好机会,他忙不迭的跑上前去,从怀里抽出纸巾,递给秦月晚,“秦小姐,出什么事儿了?医院楼下怎么那么多的记者?”
秦月晚眼中生出冰碴,她低睨了眼李易手中的纸巾,无动于衷的掀唇:“李总,出了什么事儿你还是去问一下黛芊吧,她在楼下检查身体。另外我冒昧提一句,她肚子里的孩子,未必是你的。”
李易皱着眉没明白,“秦小姐,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她面无表情的睨了眼罗元,却是对着李易开口:“毕竟你与这位的几率,都是一半一半。”
不等李易再次开口,手术室的门被推开,医生褪掉染满鲜血的手套,口气凝重:“病人家属,病人家属是哪位?”
“我!”秦月晚和罗元异口同声的答。
医生板着脸,仓促的说:“一位就可以。”
秦月晚斜暼了眼罗元,从唇角溢出毫无温度的三个字来:“你不配。”她上前一步,站在医生的身前,道:“我是家属。”
“是这样的,孩子没能保住,而病人现在大出血,血库里急缺她所大量需要的B型血,所以想看看家属里有没有合适的。”
秦月晚当时大脑一片空白,可情况不允许她有丝毫的懈怠,当即就说:“医生,我是O型血,你帮我妹妹输我的吧。”
“这……”医生犹豫,“输少量还可以,可病人需要的是大量血液,为避免出现不适反应,还是输同血型的比较合适。”
大约五米开外的护士站。
“我记得,你是B型血?”慵懒磁性的声音浅浅响起,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地黑眸低垂不咸不淡的望着秦月晚的方向。
另一人点头,“劳你记挂我血型这么些年,我这就去给她妹妹输成了吧。”
“多谢。”
万峻一愣,诧异的回过头掏了掏耳朵:“我没听错吧?”
那人扬起精致的下颌角,眸色幽深:“还不快去。”
走廊间消毒水的味道越发浓烈而刺鼻,值班护士伸手推开窗户,一阵刺入骨髓的冷风随之迎面而来。
秦月晚不觉打了个寒颤。
正当她一筹莫展的时候,突然听见身后清越的男声淡淡对医生说:“输我的吧,我是B型血。”
秦月晚抬手擦过眼角,转过身就看见万峻朝着自己笑的清风霁月。
她愕然,万峻就已经对她露出了四颗尖尖的虎牙,如孩童一般的天真:“小月晚,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不用太谢我,记得以后给我买些上好的阿胶吃就可以了。”
秦月晚强撑着扯了扯嘴角,一滴泪顺着颊边脱落,她朝着万峻被带进手术室的背影大喊:“你放心,我一定给你买全世界最好吃的阿胶。”
万峻回过头朝她狡黠的眨眼,转身时敛着眸却有片刻失神。
等待的过程是冗长而煎熬的,当手术室的红灯再次熄灭,秦月晚几乎是跑着迎了上去。
万峻的唇有些苍白,原本摄人心魄的一张俊脸也完全失了血色,多了份阴柔的美。
“怎么样了?”
她拽着万峻急急发问,万峻心中一暖,却又听得她补了一句:“我妹妹怎么样了?”
万峻听到了心碎的声音,把已经到了嗓子眼的那些自作多情的话又给咽了下去,耐心的解释:“医生说输完血就没有大问题了。”
秦月晚长长松了口气,上下打量了一眼万峻,睨着他不太好看的脸色又担忧道:“你怎么样,还好吗?”
万峻摇头,颇有些逞强的意味:“才400CC而已。”
秦月晚紧抿着唇颔首,终于想起问题的关键所在,开口询问万峻:“你怎么会在儿?”
万峻闻言干笑两声,犹疑了很久才磕磕绊绊的说来看朋友。
这谎话编的实在不怎么高明,秦月晚却没有直接戳破他,只滴水不漏的“嗯”了一声。万峻心虚,再三叮嘱过秦月晚阿胶的事情就借口遁走了。
他离开不多时,秦星晚就被从手术室里昏迷着推了出来,罗元吊儿郎当的站在楼梯口,带着一身的烟味儿。
他慢慢踱步走到秦星晚的病床前,正欲靠近,被秦月晚给拦了下来。
“罗元,如果我没记错,你也是B型血吧?刚刚连给阿星输400CC血的勇气都没有,你算什么男人?”
罗元闻言扒着病床边栏杆的手指骤然一松,秦月晚温凉的脸蛋紧紧绷着,再没看他一眼就推着秦星晚的病床离开了。
顾瑞言来的时候差不多是七点左右,他带来了喷香的蟹黄小笼和温热的柠檬水。
“月晚,吃晚饭了。”他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地温柔,把食物搁在病床的柜子上,就绕到秦月晚的身旁坐了下来:“楼下还有很多记者,不过都被保安拦住了,你不用担心他们会上来。”
秦月晚没有说话,一直紧紧握着秦星晚的手,烧灼的热泪从眼眶滚落,砸在地面绽出旖旎的小水花。
顾瑞言见过她冷漠、严谨亦或优雅从容的千万种模样,可却从来没有见过她这样柔软的一面。如一只受伤的小兽,那般惹人心疼。
顾瑞言没再说话,就这样一直无声的陪在她身旁。后半夜来临,秦星晚仍没有丝毫醒转的意思。秦月晚的一双眼肿成了核桃,疲惫的声音里带着浓的化不开的哭腔:“我不该带阿星去东弄找罗元的,这样至少她还可以平平安安的生下这个孩子。”
顾瑞言喉结上下翻滚,一双手捏紧成拳,指节处森白的厉害。他按捺着心中想把秦月晚拥进怀里的冲动,嗓音略带着喑哑:“月晚,这不是你的错。星晚原本就过的不幸福不快乐,这样的才是对的。”
秦月晚望着秦星晚紧阖的双眸,和沉静的睡颜,伸手轻轻替她撩拨开颊边的碎发:“可孩子呢?孩子毕竟是无辜的,他都已经六个多月了……”
“月晚,”顾瑞言心口一拧,不由自主的攥过秦月晚的手,对上她晶莹的眸,肃清着脸:“你又何必这样的钻牛角尖。还记得吗,你曾经跟我说过,缘分这种事,是上天定好的,强求不来。你就当,这个孩子跟星晚没有缘分,自然也就没有罪人。”
“你错了瑞言哥,”她笑的凄美,一如那天晚上窗外稀疏的星空一般澄澈,“所有一切都是原罪,没有罪人,那么所有人就都是罪人。”
秦月晚的笑意一寸寸荡到他的心底,哀涩的伤感便如同一条毒蛇,狠狠钻过他的四肢百骸。
他能说什么呢,无论彼时还是此时怎么说都是错,所以最终只能只字不提。
次日的清晨,秦月晚打水回来,一夜未眠的她推开走廊里的窗户,任晨曦带风扑面而来,原本混沌的思绪也开始有些清明。她双手搭在窗台上,不经意似的一暼正瞧见了楼后停车场上的那一辆分外引人注意的加长林肯。
秦月晚有些失神。
王医生不知何时走到了她的身后,开口时有些不忍:“秦小姐,你妹妹她……”
“是王医生啊。”秦月晚转过身来,涣散的瞳孔重新恢复了聚焦,轻飘飘的露齿一笑,颊边露出两漾梨涡:“你找我有事情吗?”
王医生正犹豫着要怎么委婉一些跟秦月晚说这件事情时,秦月晚已经不动声色的蹙起眉:“王医生有话直说就好。”
“秦小姐,”医生略一沉吟,“其实昨天因为情况紧急,还有件事情没有跟你说。你妹妹的子宫受伤严重,恐怕……呃,恐怕以后都很难再怀的上孩子了。”
王医生紧张说完咽了咽口水,还不忘睨一眼秦月晚凝重的表情。
她那双漂亮的眸子突然就失去了光芒,手指紧紧攥着水壶,声音低下三分:“麻烦你了,王医生。还请你用最好的药来调理我妹妹的身体,拜托你。”
“应该的,我们一定会尽全力治疗你妹妹的。”王医生说这话时有些惋惜,毕竟还是那么年轻的一个女孩子,就摊上这种事情。
秦月晚听他说完朝着他略微一颔首,道了声“谢谢”才提着水壶心事重重的往病房走。她不知道星晚听到这件事会作何反应,但这事若换到她的身上,她不敢保证自己是否还会有理智。
值早班的小护士碰巧从病房里出来,脸色不太好看,手中拿着一个碎掉了的输液瓶,见秦月晚来,她立刻做了“醒了”这二字的口型。
秦月晚点头,推门的时候有些许犹豫。
“我说了我不要打针,你们怎么……”秦星晚话说到一半,看到了仿佛嵌进了门框里一般的秦月晚,适时刹住话茬,虚浮无力的叫了一声“姐”。
秦月晚望着她白净的脸,抿着唇艰难挤出了一丝笑意:“阿星,你终于醒了。”
“姐……”她把脸埋进枕头里,声音含糊不清:“刚刚那个护士说我的宝宝没有了,她骗我,所以我把她撵出去了。”
秦月晚心头一涩,手中一个不稳险些把水壶摔在地上。她收敛起自己的慌张,把水壶搁在床头柜上,然后坐到秦月晚的床前,手伸进她毛茸茸的短发里有一下没一下的梳理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