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月晚的身子骤然一僵,捏住手掌后退了两步:“王总,不要同我开玩笑。”
“到底还是个小姑娘。”王之沛收敛起笑意,定定看着她:“秦总,在商海里游的人哪个不是利益最大?你真心实意的待他,可他领你这份情吗?”
她与白锦川之间的事,乃至整个西城几乎是无人不晓,众人皆知他独独对她宠爱有加,可若要去细细的探究这层温柔下所包含的意味,不言而喻便又亦或是格外的难得。
秦月晚脸上的表情有两三秒僵硬,她很恬静的拿手捋了捋刘海,垂眸说话的声音有些细微:“王总,你若意指昨天的事是白锦川在背后所为,且不说我信不信他,只是他这么做完全没有利可图不是吗?”
王之沛装模作样的看了她一眼,“秦总,你道行还是太浅呐。”
秦月晚心里越发的没底,怀疑也接踵而至:“王总有话不妨直说。”
“秦总,我只跟你说一句你大概就全明白了。”王之沛眯起眸子,靠近了秦月晚用只有半米内的人才能听的清的声音缓缓道:“秦总,我们在东郊准备建医院的那块地皮,地形优渥交通纵横。白氏在老董事尚且在世的时候就属意用来投资地产,当年老董事竞标成功,从白氏手中夺了这块地无意于是虎口拔牙。据我所知,白锦川近日正有意开发一批中小户型的房产,而现如今一旦秦总你遭到舆论的攻击,那这块地理所当然的就……”
“王总,不过就是一块普通的地皮,何以值得惦记那么久呢。”她嗤笑一声打断了王之沛的话,似乎有些不以为然。
王之沛的眸子快要眯成一条缝,“秦总啊秦总,那当然不是一块普通的地皮。”说着,他伸出了四根手指,“你猜,当年老董事长是花了多少钱才拍下来这块地的?”
既然都说了不是块普通的地,秦月晚睨着他那高高竖起的四根手指淡淡道:“四千万的话买那么小的一块地确实是有些……”
她倏然停了话音,俨然见王之沛竖着的手指仍没有收回,不动声色的皱紧了眉眼。
“秦总,可不是四千万呐。”他似笑非笑的伸出手指在秦月晚面前晃了晃。
“是四个亿?”
她清晰的听见了自己吞咽唾沫的声音,“那么大小的一块地,值四个亿?”
王之沛的唇角朝一侧挑起,“秦总,有些东西潜在的价值是不可估量的,你现在还觉得,那块地皮不值得他白锦川惦念许久吗?”
他的话反反复复的回荡在大脑里,秦月晚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了秦氏的大厦。只记得当时是深秋至冬日太阳最毒辣的一天,她心里乱糟糟的拦下一辆出租车,司机问她要去哪儿,她揉搓着长发说别闹,让我想想。
终于在路灯亮起的瞬间,她让司机掉头,直奔那家名叫杏桂坊的中餐厅。
依旧是古色古香的装潢,正值午饭时间门店内客人来来往往络绎不绝。
“小姐,你还下车吗?”司机从后视镜里打量着这个从上车开始就一直默默掉眼泪的姑娘,好心的开口提醒。
秦月晚回过神来,用手背拭过脸颊,递给司机钱后干脆的下了车。
她曾有瞬间纠结着是离开还是进去,可当出租车徐徐开走的那一刻秦月晚才知道,有些事情是根本没有退路的。
门童迎她进去,服务生态度极佳的递上了份菜单:“小姐,一位吗?”
“不,两个人。”她淡淡的回答,目光落在稍显安静的二楼上,“我能去上边坐吗?”
“当然。”
空气里燃着某种味道浅淡且不知名的熏香,秦月晚绷紧了线条优美的脊背,端坐在花梨木的长椅上,腕间银色的表盘上时针缓慢且笨拙的追逐着分针,不知疲惫,只知跟随。
她手边自始至终都只放着一只透明的玻璃杯,楼下的食客三三两两心满意足的离开,洒在她侧脸上正午的阳光也跟着一点点变成了柔软的橘黄色。
“小姐,可以点餐了吗?”服务生又了上来,把菜单搁在秦月晚的面前又退后了一步。
杏桂坊中午主推粤菜,秦月晚拾起菜谱,细白的手指一页页的翻过。她在吃这方面委谈不上认真,所以看着那些令人眼花缭乱的菜色也是格外头疼。
随便点了几道,她便意兴阑珊的合上菜谱看了眼时间,又朝服务生温温凉凉的吩咐道:“不用做的太急,我等的人还没有到。”
其实距离简讯上所说的十二点已经过去了好久,她低头盯着空白一片的手机屏幕,没有任何的来电显示,她也没有什么心思打过去询问。
脸上的血色逐渐褪去,秦月晚端着水杯抿了一口又一口,目光半刻都不舍的从门口的位置挪开。
“小姐,你的菠萝咕噜肉和。”服务员笑意盈盈的端上来一只精致的小碟,目光有意无意的扫过她对面空荡荡的位置。
秦月晚一愣,“不是让你们做慢一些吗?”
“小姐,您点餐已经是四十分钟之前的事情了。”服务生抱着托盘,脸上笑容开始变得尴尬,“如果您没有其他事情,我就下去了。”
秦月晚垂着眼睫没了声音,他虽然一贯是忙的焦头烂额,却从来没有过爽约这回事。两天之内被同一个人放了两次的鸽子,她果然都卑微到能被这样怠慢了吗?
整个杏桂坊中安静的仿佛只剩了她一个人,她拿筷子去夹那道脆皮炸鲜奶时,手指微微有些颤抖。
味道很像小时候母亲做过的牛奶糊糊,那段可以虚度一个完整下午的奢侈时光对于秦月晚来说已经很是久远了,久到她快记不清母亲那张温婉中,又带点英气的面容。
午后空寂的房间里氤氲着牛奶淡淡的清香,母亲长长的头发松松垮垮的挽在脑后,在牛奶中放一勺糯米,两勺砂糖,开小火直至煮到牛奶凝固,然后递给秦月晚一把勺子,让她抱着跟自己腰一样粗的锅慢慢刮食着里面的奶糊。
那时母亲照顾完嗷嗷待哺的秦星晚总会又挤进厨房,做一大桌子与现在光盘行动相悖的菜,然后抱着月晚坐在餐桌前等那个不会回来的人回家。
她陡然间就明白了母亲当时的那种心情,在那种情况下,哪怕在面前桌子上摆满的都是汤,也一定会觉得噎人到难以下咽。
秦月晚一个人大快朵颐的吃掉了整桌子的菜,夹起最后的一块苦瓜放进口中时,她苦的拉出舌头,忍不住掉了眼泪。
原来不仅酸涩能刺激味蕾让人落泪,苦楚也是一样。
从杏桂坊出来的时候,已经彻彻底底的到了下午。秦月晚没处可去,一个人闲逛着来到了商场,不知不觉的就走到了化妆品区。
导购小姐的视线落在她手上那款普拉达的经典牛皮杀手包上,眼睛弯成了月牙起劲的朝她推荐柜台里为数不多的几款蓓丽精华液。
秦月晚笑着拒绝,却若有所思的盯着香奈儿的专柜出神看了很久。那是她跟白锦川的第一个情人节,至今秦月晚仍记得他送自己的第一瓶香奈儿十九号。橙花油淡香缱绻萦绕,白松香旖旎了满室的芬芳。
她捏着包带,不由自主的走了过去,身后忽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秦小姐?”
秦月晚下意识的回过头,就看见罗颂拎着一个灰褐色的布袋,局促的抿着唇。早晨还指名道姓大呼小呵的叫她全名,才仅仅过了十几个小时而已,一句腼腆的“秦小姐”态度上明显有了质的飞跃。她为这变幻莫测的人性发了好一会呆,最后还是柜台里的导购轻轻唤她:“小姐?这款香水很合适你的。”
秦月晚回过神来,抱歉的把那瓶紧紧攥在手中的香水递了回去:“不好意思。”
导购小姐有些悻悻,秦月晚抿着唇转过身,罗颂已经走到了她的面前。
“真巧。”女人捋了捋优雅不复的苍白发色,朝秦月晚轻轻一笑,“能在这里碰上秦小姐。”
秦月晚尚且不能完全的适应她从恨不得吃了自己到现在这副客套的模样,只勉强的挽起唇来,朝她点了点头:“是啊,很巧。”
“秦小姐一个人吗?”
“嗯,”秦月晚看了眼她手中的几个装彩妆品牌的纸袋,目光刻意不与她相接轻描淡写的道:“你女儿,度过危险期了?”
“没事了,其实有顾医生在,嫣儿就不会舍得放弃生的希望。”罗颂脸上的笑容有些凄婉,“秦小姐,有空一起喝杯咖啡吗?”
她确实找不出一个拒绝的理由,淡淡的颔首:“好啊。”
商场一楼就有一间咖啡厅,秦月晚点了中杯的香草拿铁,正值下班时间,厅里来往客人略微有些喧嚣。
她捡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抱起双臂打量着坐在自己对面缓慢搅动咖啡的女人。
秦月晚盯着咖啡表面好看的拉花被小勺一点点的搅碎,摊起手惋惜的叹了口气。罗颂这个女人,在大多数的时候给人的都是一种如泼墨山水般的优雅恬淡,这着实要归功于她优渥的出身。唯一可惜的是她就像她手里的那杯玛奇朵咖啡,纵使在表面拉出了独特精致的拉花,最后却仍免不了落的被搅碎的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