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在夫妻二人之间蔓延,顾夫人觉得心中的悲伤也越来越浓,过了好久顾夫人才轻声道:“侯爷觉得我该不该委屈?”
镇远侯有些惊讶地看着顾夫人,接着对顾夫人摇头,然后飞快地转身走了。
自己和他,毕竟只是夫妻啊。顾夫人心中闪过这个念头,觉得泪要掉落,就听到丫鬟轻声道:“夫人,等到大姑娘出嫁了,这个家,就和原来一样了。”
丫鬟这是在安慰顾夫人,顾夫人用手背擦一下眼里的泪,才对丫鬟轻声道:“难道你也以为,这一切,都是因着大小姐回家,才造成的?”
难道不是吗?丫鬟还在疑惑,就听到顾夫人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走吧,房里,还有那许多礼物呢。”
丫鬟急忙应了一声,陪着顾夫人匆匆回房。
顾夫人上房也是灯火辉煌,丫鬟婆子出出进进,在那把各样东西搬进搬出。素婉正坐在桌边,听着丫鬟念着都是哪里来的礼物,并且在本子上记一笔。
看见顾夫人走进,素婉欢喜地迎上前:“娘,您瞧,我这记得对不对?”顾夫人并没接女儿递上的簿子,只把女儿的手握住:“我的女儿,也要出嫁了,我就想知道,你要嫁什么样的人,才会不委屈呢。”
啊!素婉叫了一声,就把手中的簿子丢掉,伸手搂住顾夫人的胳膊,撒娇地道:“娘怎么突然说这样的话,婚姻是天注定,是娘和爹爹安排的,女儿怎么会觉得委屈呢?”
这傻孩子啊,顾夫人拍拍素婉的手,语气很温柔,但这温柔又透出几分严厉:“婉儿啊,你要记住,你可千万不要觉得嫁了谁,就要委屈自己。”
不会不会,素婉急忙对顾夫人摇头,怎会觉得委屈呢,身为侯府千金,从小金尊玉贵,现在姐姐又做了王妃,以后的日子,那就是锦缎一般,夫家怎会委屈自己呢?顾夫人看着素婉面上的笑容,把女儿搂的更紧一些,接着才把女儿松开:“我的女儿啊,娘这一辈子,最心疼的就是你了。”
素婉的头点的更厉害了,自己的娘,果真是真心疼自己的。顾夫人伸手抚摸女儿的面容,但愿女儿以后,真的从不觉得委屈。
这一夜侯府其余人都忙碌不已,对素真来说,她只需要坐在房中等待,等着吉时将到,等着众人进来恭贺,等着被众人簇拥着,去拜别祖母,去堂上拜别父母,然后在父母的叮咛下走上花轿,嫁进临淄王府。
紫鸳红鸯和张嬷嬷都已经离开了,紫鸳和红鸯是去临淄王府,张嬷嬷是回宫,陪在素真身边的是春英和几个宫中安排的内侍丫鬟。有人要回复到原先的生活,而有些人,就要开始新的生活。
按理,素真会觉得欢喜,也会觉得害怕,或许还有羞涩,可这会儿素真心中全无这种情绪,没有了心,不再爱人,那么就不会有涟漪,不会再有担心和害怕。临淄王,不管他是俊美还是丑陋,不管他是温柔还是暴戾,都和素真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只要做好这个临淄王妃就好。
他好美色的话,那就为他置金钗十二行,若好弹琴歌舞,那就为他置歌女舞女,这些事,素真已经想的很周到了。最好就是把他哄的好好的,从此再不来打扰自己。
素真的手不由抚上心口,想感受一下这心会不会有痛苦,但这心还是这样安稳地停在心口,依旧那样跳,不急不缓,不疼不喜。就像这过去十六年中,从没有过欢喜,从没有过伤悲一样。
“王妃,夜了,您也该歇会儿。”春英见素真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面色平静的让人感觉有些可怕,于是轻声提醒素真。
素真抬头看向春英,春英见素真眸子里,一片空虚茫然,不由啊了一声,往后退了一步,接着就听到素真轻声问:“夜了,该歇了。春英啊,明日,我就真的成你们家王妃了。”
“王妃说笑了。”春英见素真和平常一样,急忙收起那一丝惊慌,走上前给素真披上斗篷:“虽着睡不了多少时候,可姑娘也要歇一歇,明日一天,这各种礼仪,也是繁复的很呢。”
虽说皇家娶王妃尽量和民间差不多一样的规矩,可是皇家毕竟是皇家,每一步都比民间要多出不少事情来。这些日子,张嬷嬷已经说了不少回了,就担心素真出什么差错,这在皇家看来,是极其不吉利的。
素真听出春英话里的紧张,对春英抬头微笑:“不必了,明日,我必不会……”素真微顿,继续说下去:“不会出任何差错。”
要做一个完美王妃,就要从婚礼上开始,不,从这会儿就要开始,素真伸手,虚推春英一下,就往床上走去。脊背挺直,动作优雅,春英有些震惊地望着素真,看着素真缓慢地坐在床边,抬头微笑:“春英,服侍我歇息吧!”
春英这才回神过来,急忙上前给素真把被子盖上,又拿过美人拳,给素真轻轻捶着,直到素真闭上眼,春英这才敢放下美人拳,放下帐子悄悄退出。
虽说和素真也相处了好几个月,可素真一直是温和的,春英有时也会忘记素真是自己的主母,可方才素真的那几句话,才让春英突然发现,素真是这样的,威严!
春英长长地吐出一口气,这件事,还要告诉苏嬷嬷,免得苏嬷嬷还把素真当做一个阻碍,千方百计地想让临淄王和素真不亲热。
第二天天还没亮,顾夫人就带着人往素真这边来,丫鬟掀起帘子时候,素真正在春英的服侍下换衣衫,看见顾夫人走进,素真抬头对顾夫人微笑。
顾夫人知道自己这个继女生的很美,可这会儿素真抬头,顾夫人才发现,素真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美,而且不但美,还很端庄。毕竟是吴国大长公主的外曾孙女啊!顾夫人在心中感慨一句,这才笑着上前:“还想着姑娘只怕起不来呢,谁知比我想的要起的早。”
“母亲请坐。”素真微笑说了一句,顾夫人并没坐下,而是看着素真:“日子过的真快,头一回见你的时候,你还在襁褓之中,这会儿,就出嫁了。”
“女儿出阁之后,定会好好地操持家务,侍奉夫婿,母亲不要担心。”素真的语气轻柔,顾夫人知道自己这个时候该表示欣慰,可是这会儿顾夫人却觉得自己喉咙被什么东西堵住,过了好一会儿顾夫人才道:“姑娘的脾气,我是晓得的,我怎会担心呢?”
素真浅浅一笑,没有再说,很快丫鬟就进来禀告,说有贺喜的人来。王府娶妻,虽然也摆酒席,但这寻常的贺客是拿不到帖子的。自然就转向女方家贺喜,顾夫人也晓得今儿来的贺喜的客人必然很多,又循例叮嘱众人几句,也就匆匆离开。
屋内全都是人,素真看着自己的脸渐渐变得陌生,似乎不像是自己。接着素真自嘲的地笑了,从今儿起,自己就不是顾府大小姐,而是临淄王妃了。
做一个完美的王妃,让人无可挑剔。素真对镜中的自己微笑,春英已经恭敬地道:“王妃,该换礼服了。”
丫鬟把早已准备好的礼服呈上,素真站起身,任由众人服侍自己把礼服一层层地穿上,当最后戴上霞帔,春英弯腰把那颗坠住霞帔的坠子收拾好时,素真听到众人发出的赞叹声。
素真知道,此刻的自己,应该是非常美的,王妃的礼服,仅次于皇后和太子妃,翟鸟在肩上盘旋,金线在裙边闪烁。
还有那顶王妃的冠子,素真微微低头,好让人把冠子给自己戴上。当冠子压在头上时候,素真觉得自己似乎被什么东西禁锢住了。
接着素真微笑,有什么可禁锢得了呢?生为女人,难道不就是这样,一生的悲苦,都由别人?外祖母,您也清楚这个,所以才希望我嫁回苏府,可是,您没想到您去的这么快。外祖母,不管如何,我不会辜负您的教导。
有人走进屋内,请素真出屋,前往前厅,去拜别父母。素真微微抬头,在众人簇拥下走出屋子,一条红毡从台阶上一直铺下去,新人今日,是不能沾一点地上的尘土。
素真踏上红毡,自己的人生或许就像这红毡一样,看起来那么喜气洋洋,可是,却只能被人踩在地上。素真走在红毡上,众人分列两边跟随,这条红毡,也只有新人能踏上。
红毡似乎没有尽头,素真走进厅内,镇远侯和顾夫人都已换好礼服,在厅内端坐等候。素真上前跪行大礼。
这一礼,父母是该受的,镇远侯等到素真行完礼,才扶起素真,按说镇远侯该说那几句传了千年的话语,可镇远侯看着面前的女儿,心中万般感慨,过了许久才缓缓地道:“你的母亲若知道你今日出嫁,会十分欢喜的。”
不光素真没想到,厅上众人都没想到,瞬间众人都有些震惊,不过很快镇远侯就回神过来,对素真道:“戒之勉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