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纳兰救上来之前,罗丹就因为中了艾米拉的麻醉枪而睡了过去。
直到我把她送到客栈,她也没醒。
我觉得她没可能会知道纳兰。
所以我很快意识到,我们所说的“纳兰”并不是同一个人。
罗丹口中的纳兰,我仔细在脑子里搜罗了一遍,在我没有想起过去所有记忆的前提下,我仍然有印象。
因为我记起来,在“修行正远”里面,罗丹曾经对我坦白过自己的过去。
同时在金阳医院里,古修之也对我提起过“纳兰”这两个字。
现在我的脑海里清楚地出现了“纳兰茹絮”这个名字,但并没有她的模样画面,而且她并不是我要问的纳兰。
于是我立刻对罗丹简单解释了下,在她昏睡的时候,我曾经救上来过一个小女孩,大概十四岁左右的年纪。
她叫“纳兰”。
这个重复在我的脑海中多遍的名字,显得混乱却又意味深长。
不过这之后,罗丹告诉我的却没有我想要的答案。
“船救你上来的时候,只有你一个诶!还有其他人跟你一起么?”罗丹好奇着这么问我。
“怎么会……”我的语气有些激动,一只手可能用了些力气,把罗丹的胳膊攥疼了。
立刻遭到了罗丹没好气的回应。
“喂!你干嘛这么用力!弄疼我了!”罗丹甩着手,继续说,“就算有,那现在可能也……反正我只碰到你一个,而且附近我们也找了,没有了啊!能把你找回来已经谢天谢地了!还不知足!”
我的目光落在手腕上,有道青色的横线。
我记得这只手曾经和纳兰绑在一起,这道不明显的横线一定是手术刀留下的痕迹,但这个伤口愈合得迅速,甚至都看不出曾经结痂过。
“喂!你不会因为掉进水里变傻了吧?!”罗丹可能是看我盯着手腕,一脸的呆滞目光,在我的面前摇了摇手,“你可千万别啊!我亲爱的还等你回去呢!”
这话听着不尴不尬的,但我知道罗丹说的人是古修之。
“发生了什么……”我长舒一口气然后问罗丹,按照之前的诡异遭遇,我已经做好了各种迎接荒谬的心理准备。
时间过得很快,或者说天阴得很快,白日里突然而至的阴暗昭示着未来迎接我们的是又一次的雨水天气。
而罗丹所说的那些,开始让我的脑子变得晕晕乎乎的。
不过首先我能肯定一点的就是,纳兰一定是存在的,但她现在没和我一起,已经不知去向。
罗丹的话并没说完,因为似乎是古修之传来了消息,所以她急迫地想要我支开。
那似乎是从罗丹手腕上的黑色腕带上“跳”出来的一个人像投影,我以为那种东西只会出现在电影当中,类似于高科技的投影通讯仪器那样的。
我也是这个时候才认定,罗丹用来和古修之联系的并不只有那部之前被我带走的手机。
闪出来的人像是古修之,我只看到古修之的投影在动,却听不到任何的声音之类的。
或许罗丹本可以偷偷和古修之联系而不让我发现,但那个图案是突然跳出来,存在于我和罗丹之间。
“你们原来是用这个来联系的?”我抓紧罗丹戴着腕带的手腕。
“不!不是!这是他给我的照片,说我想他了,可以看看……”罗丹在狡辩。
一个人如果是做贼心虚,很容易就能看出来,何况她并不善于说谎,这从罗丹惊慌的表情反应就可以知道,现在的情况完全是属于意外发生的。
“他在说什么?!”我能看到古修之的图像在动,却听不见声音,这让我很焦躁,“让我和他说!要不然,我不会对你客气的!”我可能是因为地下实验室的那段遭遇,也可能是因为罗丹告诉我的话,但最主要的还是因为现在脑子里似乎又出现了新的断档,这让我快分不清现实与虚幻的区别。
我的情绪很容易就变得失控。
“你……住手……咳咳……”罗丹喘不过气来。
因为我掐住了她的脖子,这也许是我以前无论怎样都不会去对一个女孩这么做的。
但我已经压抑不住了,手上在渐渐发力。
“回答……我……”我的语气很糟糕,而且表情一定也很恐怖,如果能记录下来的话。
“松……松手……”罗丹对我摆摆手,我没料到她这么快就妥协,不过后来才知道她是得到了古修之的示意。
然后我看到她从耳朵上取下一个耳钉。
在她将耳钉戴上了我的耳朵之后,我立刻听到了古修之的声音。
“让我来说,交给他了么?”古修之的第一句话是这样的。
“现在是我!”我回应了一句。
“放开她吧,这对女士是很失礼的。”古修之这么说道,我很快意识到我在罗丹身旁,但古修之并没看到我。
腕带似乎并不能投影我,“耳钉”则是类似于蓝牙耳机一样的设备,可以传递声音的信号。
很精致,和我发现他们之间的还有别的联系方式一样,这套设备的外表和功能都出乎我的意料。
不过这和地下实验室的那些骇人的压力设备比起来,只是小巫见大巫。
我放开了罗丹,原本就对她没有什么恶意。
“我见到了纳兰亭。”我随后的话是这句,我想如果是古修之,他就一定能明白这个名字的含义。
那边没有回应,我以为这个东西坏了,不由得拍了拍“耳钉”……真是不经夸……我心里这么吐槽一句。
“是么……”过了一会,古修之的回复,让我感到奇怪。
“是!你说的实验室……就是这里吧?!”我继续追问着,问了他我目前最关心的问题,“她知道能让我们回去的办法!我想你也知道的!对么?你故意让我来这里,想对我的身体做什么?!”
我知道罗丹在诧异地看着我,她满脸都仿佛写着的“Excuse me”式的不理解。
简单回想下,古修之在医院的时候,是把她支出去之后才和我说了那些话。他看起来并不想罗丹参与进来,可能是为了保密,我这么猜想着。
所以罗丹没法理解现在我和古修之两人之间的对话,这很正常。
但那跟我无关。
此时,我能清楚地看到投影上的古修之,他现在闭上了眼睛,应该是靠在了枕头上。
然后他侧着脸看向一旁,随后那个投影就消失了。
发生了什么!?我和罗丹同时都有些紧张。
“怎么了!?他说什么了?!”罗丹先问我。
我也不知道,但是透过“耳钉”,又有声音传了过来,我示意罗丹不要说话。
然后我听到了一段对话。
“好点了么?”这个女声,听着让我感觉有些熟悉,但是我暂时在脑海中还找不到相对应的人。
“好多了,医生说我过几天就可以出院了,工作不要紧么?菲菲说妈妈的工作才刚找到不久呢,还是尽快回去,要不然就又要……”
“说什么傻话!以后不许这么说了,你们都是妈妈最重要的,你啊!出这么大的事,还不打电话回来!要不是菲菲过来,我还不知道这事!谢天谢地你没事!回去我一定要去庙堂里好好地烧一炷香!”
“那个臭丫头,我让她别说的,呵呵……”
似乎是开门声。
“说谁臭丫头!?哼!要不是我打听到你们学校出事了,我这个好妹妹担心你!还不知道你闯了祸呢!”
“学校和警察也是,发生了那么大的事,也不告诉我们家长!连新闻也不见说一声,也太过分了,那么多的学生呢,随便住院也遭罪!”
“就是!什么破学校!”
“我觉得警察也是想破案子,才封锁消息的,不这么做,还会有别的地方会出问题的,找到犯人才最主要,我也听说大家也都出院了,现在都没事了。”
“哎……我儿子长大了,会这么想问题了……”
“我们总会要长大的,是吧,臭丫头!”
“你!我马上就能算十六岁了!别叫我丫头!妈!我总感觉哥很不对劲,哥说话怎么文绉绉的!一点都不像以前的样子,是不是有什么事对我们撒谎了?噢!我知道了!妈!你要去查查他的学费,我看肯定还没交!上次手机丢了闯的祸,害得我们在家提心吊胆的!可后来我一想,他哪来的钱打回来的!破案子哪有这么快的!是不是干了坏事了!?问!问!问!一定要问清楚!咱们可不能要这些不明来路的钱!妈!你说是吧!”这一大串的话提到了我的过去,我仍旧印象不深。
我知道了说话的第二个女声,是我的妹妹。
而且我意识到,古修之并没有完全地替代了我,这个妹妹似乎能发现些异样的端倪。
即便他有我的记忆,可想要完美地成为另一个人,看起来也并不容易。
“雯雯说的……的确和以前不一样了,你告诉妈,是警察那边找回的钱么?”
“当然,我胆子那么小,能做什么坏事,你们放心好了,我还偶然帮助警察破案呢,锦旗都挂到学校去了,臭丫头,不信可以去学校问问去啊,我胡车一现在可是全学校都有名!”
“真的假的……你就吹吧!你是我哥,我还不了解你么!?”
“呵呵,我就知道我的儿子是好样的!你好好养身体,我等你出院了再回去……妈妈心疼你啊……”
又有开门声,和一阵喧哗。
许多不同的人声掺杂在一起,有男有女。
“阿姨!我们是小胡的同学”“室友……”“我叫孟青柠,他是陈言,我们都是小胡的朋友!”
“啊……你们好!你们好!他才来就有那么多朋友了啊!谢谢你们的关照了,这段时间!”
“小胡人为人没得说!可仗义了!我们啊!过来是应该的,阿姨,您别客气!”“就是……”
“我哥现在学校里有那么厉害么?!”
“那可不!他啊……”
人声混乱着,随后不再有响声,我猜古修之已经把它关掉了。
而这边的我已经快泣不成声,我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这么多琐碎的对话之后,我会忍不住流出眼泪。
我觉得我明明是可以忍住泪水的,而罗丹被我的哭相弄得一脸莫名其妙。
她也许永远都不会懂,我现在的感受。
那种失去所有的处境,以及从一开始,我还不知道自己所失去的是什么的感触,让我内心充满着糟糕透顶。
我在半岛的时候,有想过自己仿佛就像是一个喝过了“孟婆汤”的灵魂,四处游荡的过程中遇上了一个安身之所。
但这个名为“AXiu·G”的身体并不是我的,所以我从半岛一路走到了现在。
原以为自己已经对那个想法不再执着,但它像是一团火焰一样重新在我的心灵深处冒起火花。
我想找回我自己。
“喂……你怎么了?没事吧?”罗丹的问话,才让我想起一旁还有个人在。
我连忙捂住脸,擦着眼泪。
尽管已经被看到,仍旧要倔强地摇头否认。
“我没事……”
“噢……那我亲爱的,这么长时间都说了什么?有提到我么?”不明所以的罗丹接着问我。
“他说……”我的脑子在总结刚刚那些普通得再普通不过的对话的时候,指甲大小的“耳钉”里又传来了声音。
周围的人声很小,他似乎是去了个安静的地方。
“尽快回来吧,我有想法了。”那头这么回复我,然后声音再次消失。
“他说什么了?!”罗丹追问了一句。
“他说‘让我们尽快回去’……”我回答了她,然后独自走出这个房间。
我在努力平复刚刚产生的冲动情绪,然后在一段时间内开始去努力梳理罗丹之前告诉我的那些。
从这个房间出来后没用多久,我就到了外面的甲板。
甲板上面有许多人,我冲出来的这一刻,还有其他人从水中被救出。
罗丹并没有骗我,我们是在船上。
而我是被这条打捞船救上来的人之一,连续一周反常的暴雨让这里的江水暴涨,这条江水上游的大坝泄洪口出现了坍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