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我以为可以一辈子记住的事情,往往都在我那些自以为念念不忘的日子里,逐渐被我遗忘了。不过,这一件我从没忘记。
那双红白帆布鞋上手写了一个“火”字,这个女孩双腿修长白净,白色短裙上是一身粉红色的运动休闲服,额头上还戴着一只运动发箍,长发,而且面容清秀,除了漂亮我还能想到一个词“帅气”。
“喂?!拿着吧!”她又说了声,将那份花糕塞到我怀中。
我很饿,连谢谢都忘了说,连忙就咬了一口还烫着舌头的花糕,很甜,这味道甚至比麻麻做的饭菜还香,连吃了几口立刻被花糕噎住。
“呵……”她轻笑了一声,丢给我半瓶水,转身朝着古街道最里面的方向走去。
我急忙喝了口,舒缓下喉咙,爬起来朝她追去。
“等等……”我喊了声。
“干嘛?!”这次她好像不再友好,把还没打开的伞朝后一扫,指着我,“可别得寸进尺……”
“不,不是,你别误会……”我解释道,“谢谢你……”
“噢!”她收回伞打开,举到头顶瞥了我一眼,继续朝前走。
“哎?等等……”虽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可我还是开口,“能不能……”
她把伞顶在我的胸口,冷着眼看我,也不管雨势越来越大。
“不能!再跟着我,我可不客气!”她警告我一声,转过身去。
我觉得她一定是把我当成了疯子,而且是个不识趣的疯子,给了东西,还得寸进尺。
想了想,我拿出那份录取通知书,想用通知书为自己正名,我不是疯子乞丐。
等我再追上去,这次我连开口都还没开,就被她回身一脚踢中胸口,这个女孩看着纤弱瘦长的体型,脚上的力道却很大。
“……”她保持着踢腿的姿势,目光落到我的录取通知书上,捡起来打开后,她露出疑惑,“H青的?从哪偷来的?”
“不是……不是,这是我的,我叫胡车一!”
我急忙解释自己不是疯子。
“我今天刚到这里报到,遇上抢劫的……”我简短地说了金阳公园一事,“你能不能借我打个电话?我想给家里报个平安……”说这话时,我心里已经委屈到了极点。
“不能!”她回绝得很干脆。
“那你能不能借我点……”我失望的同时,又想跟她借点钱,哪怕找找公用电话亭打一个也好。
“跟我来吧,手机在店里!”原来她不是拒绝。
“谢谢你……”我心里别提有多高兴,缓缓跟在她身后,她突然停住,看了看雨势,再摇了摇伞。
“过来!”她示意我去伞下,并且丝毫不在意周围的人朝我们看过来的目光,那时我感觉她贼酷,就连走路迈步的动作都有一种武侠电影里的侠气。
我比她高一个头,她觉得举着吃力,把伞丢给我,又说:“你来举着!”
“嗯……”不知为何,她的话我一点都不敢违抗,举的伞几乎全部在她头顶,我打心底里感激她,在人生地不熟的金阳,带给了我一丝温暖。
快走到走到古街道尽头的时候,她停了下来。古街道越到尽头越窄,在这个地方,街道最多只有三米宽的样子,这条街上的门面用的都是老式的木板竖门,我们面对的这个门面是这条街上唯一一个白天还关着门的店铺,名字很奇怪,叫“根”。
砰!砰!砰!
“老头!”她拍了几下门板,再叫了几声,过了许久才从里头隐约传出回应,我很好奇她口中的老头是什么样的人。
“喂!”她的动作不像是个女孩,又连着踹了几脚门板。
“来了!来了!别踹了,别踹了,”门板打开,一个戴着圆眼镜的花白胡子老头站在门口看到伞下的我们,明显一愣,笑呵呵地问道,“头一天报道,小柔就带回个男朋友来了?”
“呸!大白天的你不开门做生意么?这店要毁在你手里!”她当先一步进来把所有门板打开,我也来帮忙一起,这些门板每一块都不轻,我全身酸痛,搬起来有些吃力。
“你们这是打架了?”白胡子老头看了看我这一身,问我,“对不住啊!小伙子,小柔就是太粗鲁了,你可别嫌弃她,她啊其实……”
白胡子老头还把我当成她男朋友,不过我觉得他的眼神不太好,我明明都这副挫样了,夸张点说,我把衣服一脱,往街上一坐,甚至连道具都不用,一定有人可怜给我几块钱。
谁家的姑娘会找这样的男朋友,除非是五十岁还没嫁出去的老处女,才会饥不择食。
“老头!你再说胡话,我就把你的东西都烧了!”她趴在楼梯栏杆上,朝着白胡子老头叫道。
“好,好,好!我投降!呵呵呵……”白胡子老头看上去六七十岁的模样,看样子心态还很年轻,这一对估计是孙女,他在女孩上楼去的时候,又嘀咕一句,“这傻丫头都上大学了,还不给自己找个……”
店铺正中摆着一只木刻屏风,四周放满了雕刻,各种鸟兽植物,山川图画,很漂亮而且都是手工雕刻而出,这老头看样子是个雕刻艺术的好手,在那女孩上楼的时候,我和白胡子老头聊了几句,他们果然是爷孙,老头叫古火,女孩叫古小柔,她名字有个柔字,动作却一点都不温柔。
“金阳治安还是不错的,你估计是得罪了什么人……”古火老头知道了我在金阳公园的经过之后,拍拍我肩膀安慰我,“小伙子有见义勇为这种事啊今后可得量力而行,否则命都要没了。”
古老头对我说教,我点头称是,的确有些自不量力。
“不过也别妄自菲薄,今后的事谁都说不定,千金难买少年穷,小伙子,这是笔宝贵的人生经历啊……”他两眼透着沧桑,拍了拍我肩膀,叹了口气后,眼神却一变,再次回归到怪怪的,“你就对我们小柔没有意思么?多漂亮!”
这老头这么想把他孙女推销出去?我有些哭笑不得,连忙摇头,解释了我对她只有感激,没有半点非分之想。
咚,咚!咚!古小柔跑下楼递给我她的手机,看得古火老头一愣,不等他发问,古小柔就把他拉走去木刻屏风后面。
“走!走!别打扰他打电话!”古小柔推着古火离开,朝我吩咐了一句,“快打吧!”
他们去了屏风后面,古小柔似乎一点都不担心我是个拿了她的手机就跑的骗子。
阴天有雨,不看时间的话,很难分辨是几点,我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已经快下午五点。我走到门外屋檐下蹲靠在木门板上,几乎是颤抖着手指拨通了麻麻的电话。
“嘟……嘟……嘟……”等待了好一会终于接通。
“喂?!哪位?”麻麻的语气有些疲惫。
“妈!是我,我到了,上午报到人太多,我就忘了给你回电话了,我挺好的,你别担心我……”我心里一肚子的委屈,想想还是把金阳公园的事都吞到肚子里去,“我很好!同学们也都很好相处……”
我还想编些谎话来给麻麻听,却没想到电话那头传来麻麻似乎是带着惊讶不已的声音。
“胡车一?!真是你么?怎么声音不对?!你的手机是不是丢了?”
“是我啊!怎么了?”我连忙解释说手机忘在寝室了,这会跟同学在外面,还说了些细节证明我的身份,电话那头沉默了会,随即传来麻麻叹气的声音。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然后电话那头似乎是传来了胡菲菲的声音,和我通话的人这会换成了胡菲菲。
“哥!真是你啊!你手机是不是丢了?快说实话!我们收到你手机发来短信说被车撞了!要钱动手术!妈刚刚还跟别人借了钱给你打过去了!”
胡菲菲的话说得我一惊,我能想到的这事,一定是小卷毛他们干的。
“打了多少?”我问胡菲菲。
“两万!你怎么这么粗心啊!掉了也不给我们说一声!害得妈和我都担心死了!还借了那么多钱!我们怎么办啊!?”胡菲菲埋怨起来,两万对有的人来说并不算什么,可对我们家来说,却是笔大数目,何况现在麻麻的工作已经丢了。
“你快去学校找找!看看是谁这么缺德,干这种事!”胡菲菲着急起来,“一定要报警把他抓起来!把钱要回来!要不然,妈……你要不回来,我也不读了!打工去还债!”
胡菲菲并不知道我刚刚经历的,我也没打算跟她们提我的手机其实是被那些流氓抢走了,甚至连我的学费和生活费也被抢得一干二净。
“你们别担心!我一定要回来!一定去报警!”我这么安慰胡菲菲,其实心里也没底。
“你自己多小心点吧!不说了,我和妈说说话去。”胡菲菲挂了电话。
麻麻一定是听出来我刚刚是在撒慌,可她并没有骂我,这让撒谎的我更加内疚。
我有些茫然,望着屋檐下垂挂的雨帘。
我恨这个世界落在我头上的不公,恨这个世界对待我的狡诈,也恨我的无能和懦弱,我用拳头狠狠地打向身后的门板,木板摇摇晃晃似乎在骂我****,我又大吼了一声。
“啊!……”
喊声过后,我在雨中的古街道上,看到了浑身湿透的尤飞菲,她正拿着手机四处问着路人,挨个店铺在不停地串,我猜她,一定是在找我。
我甚至有个想法,我想跟她借钱,尤飞菲的家境应该不错,两万块应该对她来说不算什么,这钱我可以打工攒够了还给她。
眼看着尤飞菲朝着这边靠近,这想法越来越重,我甚至又往外走了一些,想她可以尽快发现我,我在心里想着,只要我还给她不就可以了,没什么不可以的。
吱!~吱!~
从我身后传来门板松动的响声,我回头一瞧,在古小柔的惊讶表情中,我被身后那高高的门板砸中脑袋,顿时黑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