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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疑问

闵新毅长长的舒了口气,紧皱的眉心一点一点舒展开来:“你说的没错……”他的目光越过她的头顶,声音也跟着轻柔而虚无起来:“或许我一直固执的停留在过去的时光里,从而忘记了,时间是永远也不会等人的……昭然你,也永远不会只喜欢我一个人的,是吗?”

左小浅看着他类似受伤的表情,低低叹口气,才缓声道:“表哥,时间会冲淡一切的,包括思念……希望表哥能放下从前的事情,敞开心扉,看看这博大世界里的精彩,也未尝不是好事一件呢?”

闵新毅久久的看着左小浅语重心长的模样,忽然启唇而笑,面上再无落寞与寂然:“昭然,也许你说得对,我确实应该放低过去重新再来……”

他顿了顿,阴霾却又瞬间占据了他深邃的眼底:“昭然可以答应我一件事情么?”

“表哥你说——”左小浅小心翼翼的将他的表情尽收眼底,答应他一件事情?什么事情啊?不会要她帮他做杀人越货的勾当吧?她这小身板可是不够资格的诶……

“在我与过去彻底了结之前,你可不可以答应我,绝对、绝对不可以喜欢上泠清若!”他低沉的声调慢慢响起,余音绕在寂静的空间里,久久没有散去!

左小浅惊愕的抬眼,望进他认真请求的眸子,微蹙了眉头:“昭然不懂……是不是只要不是泠清若,我喜欢其他的男子于你来说,都无所谓?”

闵新毅沉默良久,才淡淡的点了点头,他平静的面上看不出任何情绪:“是,除了泠清若,谁都可以……”

他的意思是说除了泠清若,她喜欢谁他都无所谓?但就是泠清若不行?是这样吗?他跟泠清若之间,一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仇怨吧!

“如果,我不小心喜欢上了他,而且此生只喜欢上他一人,你又当如何?”实在不是想跟他抬杠,只不过好奇,就随口一问罢了。

闵新毅的吗耨子却瞬间沉郁下来,冷酷而阴冷的瞪着她:“昭然,难带你忘了,蔻儿是怎么死的吗?如果不想成为第二个蔻儿,就管好自己的心……任何人都可以喜欢,但是喜欢上那个根本没有心的人,受伤事小,别像蔻儿一样,平白搭上了自己的性命……表哥言尽于此……”

他不再看左小浅一眼,生硬的说完,转身快速离开了。留左小浅一个人呆呆的站在原地,啥咪蔻儿?他的意思是说,曾经有一个名叫蔻儿的女子喜欢上了泠清若,结果付出了生命的代价,是这样吗?

蔻儿?闵新毅恨泠清若,就是因为这个女子?那么,这个女子因为喜欢泠清若,所以死掉了?所以闵新毅才警告她,不可以喜欢上泠清若?

“哎哟,喜欢这种事情也是可以控制的吗?”她烦恼的抓了抓本就杂乱的长发,紧跟着一头扎进杂草堆里:“真是够了,睡觉……”

闵新毅心口烦闷的自地牢中出来,一通疾走后,挤压在胸口的烦闷才稍稍退了去,迎着夜风,他微仰头,无声的长叹。

“我还以为无往不胜的常胜将军能顺利将顾昭然带出来呢!原来也失了手——”寂静的空气里猛地响起冰冷的嘲讽的声音。

闵新毅缓慢睁开眼睛,望向声音传出的方向:“昭乐这是还不死心?还是特地留在这里看我的笑话?”

“表哥说笑了!”一袭黑衫的顾昭乐从大树后缓缓走了出来,冰冷的眸子在漆黑的夜里闪烁着妖异的光芒:“昭乐只是想看看,如今的顾昭然,会不会还像以前一样听你的摆布……如今看来,她似乎连表哥你的帐都不再买了呢!”

“你究竟想要说什么?”闵新毅不耐的掀了掀眉梢,气息有些紊乱。但只瞬间,便敛了心神,将注意力放在面前这并不好对付的女子身上。

“我只是想要提醒表哥一声,如今的顾昭然,可不是以前的顾昭然——这个,我想表哥比我更清楚才是……”她黑色面巾下覆着的唇角缓缓勾了起来。冰冷的眸子更是明明白白的挂上了嘲讽之色。

闵新毅眉眼微微一弯,凌厉的目光毫不客气的朝她射了过去,一时间,寂静宽敞的庭院里,除了寒冷的夜风,便只有两名几乎融进着墨般漆黑的夜色的黑衣人。

他们之间的距离大约只有不到一丈远,身形娇小的女子与身形高大的男子,似在暗中较力般,谁也不回避的看着对方,不放过对方脸上任何细微的神色变化。

“昭乐究竟想要跟我说什么?”闵新毅许久才淡淡开口问道,凌厉的其实被他敛了起来。

顾昭然冷笑一声,眸中的冰冷似有融化的迹象,可是仔细看去,那冰冷却好像又更深了:“表哥又何必跟我装傻?如今的顾昭然,根本就不是我那同父异母的顾昭然,对不对?真正的顾昭然,已经被人换走了,表哥觉得我分析得对吗?”

闵新毅的眉心以不可察觉的弧度皱了起来:“你是说,真正的昭然早已经让人掉了包,而方才地牢里面的那个,不是昭然?!”

“表哥不妨仔细想想这个顾昭然的一举一动,是不是跟以前的她相差甚远?”顾昭乐微抬了下巴,露出白皙颀长的颈脖,像美丽而骄傲的孔雀般,继续说道:“我早就发现,这个女子身上透露着的古怪,一点都不想以往的顾昭然,虽然没有证据能够证明……”

“可是她身上属于昭然的胎记是千真万确的!”闵新毅打断她的话。虽然她说的话并不是没有道理,特别是一个人,怎么变化都不会将她的性格变化了。而那名女子,却分明跟以前的昭然相去甚远,难道,那女子,真的不是昭然?可若不是,她身上存在的昭然的身体特征又该怎么解释?如果不是昭然,那么真正的昭然去了哪里?

“是吗?”顾昭乐冷哼一声,冰冷的眸子多了抹淡淡的嘲讽:“表哥莫不是忘记了,江湖中有个名叫颜楼的组织……”

她的话就此打住,果然,闵新毅的眸子如锋利的刀般直射了过来:“颜楼?那个专门负责替人改颜换面的地方?”

“不错!”她轻笑一声,却是真的笑了出来:“原本还以为表哥常年呆在塞外,想不到连江湖中这么隐秘的事情都知道,小妹不得不佩服……”

闵新毅微微抿了抿单薄的嘴唇,对于她突如其来的恭维很是不习惯,微蹙了眉头,他才扬声问道:“你不会想要告诉我说,现在这个昭然其实是经过颜楼的手后被送到这里来的傀儡吧?”

顾昭乐的眼眸又恢复了冰冷的模样,微弯眉眼,她淡声道:“表哥只要前往颜楼一探,便可知道,她到底是不是个傀儡了?不过,表哥有这胆量吗?”

闵新毅笑了笑,却很是漫不经心的开口:“江湖人传,颜楼之所以神秘,是因为没人见过它究竟拥有怎样的规模,也弄不明白,什么样的人是颜楼的人,因为据说,这个组织的人早已经遍布天朝……不过,经昭乐这样一提,我想,我是有必要去找寻一趟……”

“表哥,爹爹有意想要与你联手,寻出宝藏的秘密,我不明白,你为什么总要拒绝他老人家?”他的态度让一向眼高于顶的她折服,忍不住的,想要替自己爹爹拉拢他。

闵新毅嗤笑一声,淡淡回答:“道不同不相为谋,承蒙姨夫看得起,是我不识好歹了……”

顾昭乐恼火他竟这样直接的拒绝了她:“怎么道不同了?你是我爹爹的侄儿,为的又同样是那批宝藏……”

“是啊,大家的目的都是宝藏!”闵新毅在黑暗中轻轻挑了挑眉头:“可是,你的爹爹是想用那宝藏换取一个江山,我没有那样的雄心大志——”

他顿了顿,再开口时语气明显的寂寥了起来:“我,只想比他先寻到宝藏,只想……令他也尝尽世间之痛罢了……”

顾昭乐的表情明显的变了变,眉眼凌厉狠戾的看了过来:“表哥,蔻儿的事情过了那么久,你竟还没释怀吗?”

他口里的那个他,会是清若哥吗?如果是,她绝对不会让他伤到他一根寒毛的,爹爹说过,只要他们能攥取了江山,清若哥就只是她一个人的……

清若哥是她的,是她顾昭乐一个人的,任何人都休想伤他!

闵新毅眉头倏的皱紧,锐利的眼眸冷酷的看着她:“顾昭乐,别逼我对你对手——”

“原来,那个名字到如今,还是不能提!”顾昭乐却丝毫不将他的威胁警告放在眼里,冷眼看着盛怒的男子那双几乎喷出火来的眼眸:“可是表哥,我若没记错的话,蔻儿直到死,都没有爱过你,不是吗?”

“顾昭乐——”闵新毅如同受伤的野兽般,低低的发出一声咆哮,身形已快如闪电的扑了过去。

顾昭乐身形急闪,堪堪避过了闵新毅凌厉的掌风,诡异的步伐飞快的往后滑去,瞬间便飘出了老远:“表哥今日这一掌,昭乐是记下了……”

和黑夜一样颜色的雷诺从远处如风一般的掠过,悄无声息的落在府里最高的房顶上,低头抱拳:“王爷,王妃并未随这二人离去……”

雪衫少年负手而立,双目似随意的随着远处庭院外那两条矫健的身影。像是没有听到身边雷诺的话一般,他的表情,没有一丝动容。

直到一抹黑影以疾退的身法离开,他才忽然叹了口气,仿佛万般疲惫的转过身,面对着雷诺:“所以,最后的赢家,还是我,对吗?”

雷诺抬眼看他,却被他面上那毫不掩饰的倦容吓了一跳,面前这个少年,自自己跟着他开始,他总是温和秀雅的微笑着,即便天塌下来也不会让他皱一下眉,却在这个时候,毫不防备的露出疲倦的面容来……

可是下一瞬,他笑了,笑得天地失色。笑得漫不经心。笑得绝美无比,却也笑得无端寂寞,仿佛繁华落尽:“这场游戏,才刚刚拉开帷幕……最后的赢家?谁说得清楚是谁?”

话语之间,平端多了一些冷意与萧瑟。

“王爷,不需要截住那二人么?”雷诺自是不会与主人讨论这样敏感的话题。

弯起唇角,泠清若试着自己对自己微笑。

争夺已经开始了,那就这样下去吧!

对那个女子,他还有其他的选择吗?

“不用!雷诺,从今日起,顾宗和闵新毅那里,加派暗卫,我要他们更详尽的举动……”他秀致的眉眼轻轻挑了挑,淡淡说道。

他说完,背过身去,遥望着地牢的方向,望着远处朦胧而层叠的屋顶,仿佛没有注意到雷诺的离开。

蛋壳青的颜色开始布满东边大半的天空,曙光也慢慢出现。当早上的第一缕阳光洒进这个别院外面的时候,那抹立在庭院之外的黑色身影才微微动了动。

他的发上,他英挺的眉毛之上,竟是干净的露水。而他似乎就那样的站了很长时间。听见庭院里传来小厮打着呵欠开门准备清扫的声音,他不再犹豫,在有人能看见他的时候,大步离去……

有翠绿的叶子飘了下来,却给人倏忽乱花迷眼的错觉。

清秀雅人的少年,素的衣,墨的发,缓缓前行。那叶子便这样簌簌地落在了他的肩他的发。风徐缓吹来,树叶簌簌落下,小厮奋力打扫着庭院……明明有很多声响,此刻却又显得太过静谧。

他面上挂着温谦的笑容,如往常一般,温润动人。他一直往前走,途中有不少的早起的仆人们恭敬的问安声。

他再次迈进地牢的入口,眼尖的发现睡得极不安稳的某人将自己蜷缩成猫的模样。他微微笑开,笑容终于变得有些勉强。

昨晚上有那么多的人来打扰她,想来,她的休息一定受到了影响。他想着,忍不住放慢了脚步。

左小浅被人迷迷糊糊地扯了被子,看了一眼站在自己身前的人影,还没有从睡梦之中完全醒来的她睡眼惺忪地问了一句:“小怜?”

面前的少年微微笑了笑,粉嫩美丽的唇瓣抿出柔和的弧度:“可惜我不是小怜!”

然后,没有张开眼睛的左小浅心里立刻就醒了。认命的爬了起来,眼睛适应了一下光线阴暗的房间,,眯眼看了看站在自己面前的白色身影,却并不说话。

一早醒来,她的脑袋还没开始开工,语言能力暂时丧失。不过就算她的脑细胞这会儿处于活跃状态,她也不知道要跟面前的人说点什么,只得愣愣看着自己的脚尖。

地牢总共就这么小,她不说话,他亦不说。静的令人发慌的空间还是让左小浅忍不住抬眼看了看他的表情。

他的表情如同她以前看到的那般温和无异,眼里也没有昨日的责备和不满。她忍不住就开了口:“那个,你吃早饭了吗?”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这是什么鬼问题?

他的面上岁并无厌恶并无憎恨之色,但他的还没来得及出生就翘掉的儿子,的确是被自己害死的。她却还像没事人一样文人家有没有吃饭?她真是脑袋长包了……

她她她……还是面壁自省好了!

“我过来,只是想……”他顿住,接着,有细微的哗哗声响了起来,紧跟着,一直修长洁白如美玉的手出现在左小浅低垂的视线里,同时出现的,还有一张纸。

左小浅疑惑望去,却忽然被纸张上那两个漂亮的字体刺痛了眼睛。她一把拽过那张纸,扁了扁嘴巴,涩涩的眼睛让她不敢抬眼看向他:“你是什么意思?为什么给我休书?”

他不动声色的看着她低垂的小脑袋,她的双手使劲握了纸张的两端,隐隐的能看到宽大袖袍下她手背上微微暴出的青筋。

“你原本也并不想留在这里,若非为了你的娘亲,恐怕你早已经离开了!”泠清若淡淡说道:“我勉强留下你来已经让我失去了一名孩子……我没法想象,你继续留下来,还会发生什么样的让人始料不及的事情来……”

左小浅本来心怀歉疚,听他这样一讲,忍不住抬起头来,小声辩驳道:“什么啊?把我说的像是破坏机一样……这次的事情,你也看到了,我根本就没有用力推她……”

“但她是因为你才小产的,这一点你不能否认吧?”泠清若打断她的话,淡淡陈述着事实。漆黑的眼眸因为她的辩驳而明亮了一下下。

左小浅的眸子瞬间灰暗下来,他说得没错,荷妃的确是因为她才小产的,而她原本便已经做好了接受他的惩罚的准备,可是没料到,他的惩罚竟然是给她休书一封,他竟然要跟她离婚……

“我没想过要否认……”她呐呐说道,不敢看那双深邃了然的目光。她的确没想过要否认,她甚至想要做点什么来赎罪。可是,眼下,他却想要将她驱逐出去。

泠清若转身,宽大的衣袍在空中划出优美而清冷的弧度:“你走之后,我会差人将你母亲送回顾家,你不必担心——”

“你站住!”左小浅连忙站了起来,怒火滔天的开口唤住那个打算离开的白色身影。

泠清若的身子顿住,转身,唇畔噙着温和无害的笑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吗?还是,你一早就想离开若王府并不是真的,只是我多想了?”

她,她承认她是很想离开。可是眼下,众多的事情却让她没有底气离开。因为就算真的离开了,她的心也总会牵挂着这个住的不算久的地方。

她的心都不能自由了,身体自由又有个什么劲儿呢?

“我是不会答应离婚的,现在更是不会离开王府的,还有我的娘亲,你也休想将她送走!”她又快又急的说道,飞快跑到他面前,仰头,急切的望着他的眼睛,重重强调:“反正不管你怎么说怎么做,我是绝对不会离开此地的……”

她若就此离开了,那个因为她而疯掉的女人怎么办?顾昭然的娘亲又该怎么办?她原本只有顾昭然的娘亲一个负担,现在却多了一个——那个疯掉的女人,她也会负责的,直到她康复起来为止……

所以此刻,她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离开的,就算耍赖就算用尽一切不入流的手段,她也不能被他扫地出门了!

泠清若沉默的望着表情倔强强硬的女子,初升的朝阳从窗棂缝里钻进来,洒在她的侧脸上,杂却不乱的头发丝上,她一动,细碎的阳光便像调皮的小精灵般轻盈的跳跃了起来……

他看着她,许久才轻轻叹息道:“你确定,要留下来?”

问这话的时候,他别开了视线,心里有鄙视嘲弄的声音响了起来:就算她不确定,你的目的不也是为了将她留下来吗?

如果有一天,她知晓了所有事情的内幕,不知道还会不会用这么坚定的眼神看着他,告诉他她绝对不会离开……

左小浅缓慢而慎重的点了点头,她的眼睛一直试图看着他的:“我确定——”

“就算,从此再无今天这样的机会了?”他淡淡的,又加了一句。

再也没有今天这样的机会了?左小浅瞳孔一阵紧缩,他的意思,该不会是说,错过了这次,以后想要离开王府,就是天方夜谭了?他再不会给离开的机会给她了?是这个意思吗?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她的眼神明明白白写着迟疑。

他也并不催她,只转身,作势要走:“我知道你受不了王府内院的生活,不如就此离开,对谁都好……”

“对谁好了?”左小浅朝着他的背影用力吼着:“起码的,对我娘亲最不好了……你竟然想着要把她送回那个狼窝里去,你还不如直接给她一刀,也省的她受那些苦;还有荷妃,她不是疯了吗?我留下,至少还有一线希望能医治好她,我若走了,她岂不是一辈子都得疯疯傻傻的……”

好歹她也辅修过两年心理学,虽然火候尚浅,但,留在这里,也不是全然没有用处的……

“你就算留在这里,也没办法还她一个孩子,与其让她睹物思人,还不如……”他不紧不慢的说着,神情淡淡的睨了一眼表情激动、只差没有手舞足蹈的左小浅。

早知道她是个拿得起放不下的人——顾昭然的娘亲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她不是顾昭然,只见了她的娘亲一面,便不忍心将她带了回来,从此视为自己的责任。

他正是利用了她的这一点,让她从此心甘情愿的因为愧对他,愧对那个女人而留在府里。他的手段或许算不得光明正大,可是,有什么关系呢?

她永远都不会知道他对她的欺哄!

“你什么意思啊?”左小浅闻言怒目相向:“若真的只有用小孩才可以治好她,那我生一个赔她就好了——”

她急吼吼的吼道,她是女人诶,还怕生不出来小孩吗?

“你确定?”泠清若微微扬了扬秀致的眉毛,语气却很是平常的问道。

左小浅忙不迭的点头,灵动漆黑的眸子灼灼生辉:“我确定,非常确定,万分确定……这么说来,我是可以留下来了?”

泠清若看着她小心翼翼拿眼神征询着他的样子,半晌,似极随意的点了点头。

左小浅正欲振臂欢呼,目光瞥见一直被自己紧紧拽住的那张纸,高兴的神情顿时变得沮丧起来:“这个,你是不是可以收回去了?”

临递上去之前,她还是忍不住在心里惋惜了一把——前些日子眼巴巴想要的休书,这会儿到手了,却还得眼巴巴的再还给人家……

泠清若伸手接过她毕恭毕敬递过来的那张纸,再顺便瞟了她一眼‘可惜了’的模样:“既然这样,那就走吧!”

他说完,不再停留,率先走了出去!左小浅迟疑了一阵,连忙抬脚跟了上去!

只是为什么她的心里总隐隐的觉得,好像有些地方不对劲,可是到底是哪里不对劲,她却有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她摇摇头,只当自己想的太多了!

走出潮湿阴暗且霉味难闻的地牢,左小浅站在门口,长长的舒了口气,顺便伸展了下她的小胳膊小腿。完了眼巴巴的看着头也不回一直往前走的某人:“泠清若,你是不是特恨我?”

她不是个能藏的住话的人,这一点,他早就知道了。“怎么讲?”

还装?“我害你没了你的第一个孩子……孩子的妈也因此而疯掉了,你不恨我还真是说不过去……”她说着,自嘲的耸了耸单薄瘦削的肩膀,明亮的眼睛也瞬间黯淡了下来。

泠清若的前行的身子微微一顿,再开口时嗓音轻柔得仿佛能滴出水来,却也更显飘渺:“不是谁人都有资格怀我的孩子……”

左小浅大步追了上去,也只听到了‘孩子’两个字,忍不住蹙眉问道:“你说什么?什么什么孩子?”

泠清若瞥了眼跟在身侧的她,淡淡的从容回答道:“那个孩子是如此珍贵的,如果他能平安降世,天朝国的皇长孙也许就是他了……”

左小浅愧疚的拿眼望他,扁了扁嘴,小小声说道:“皇长孙我估计是还不了你了……”

她到哪里去找个皇长孙还给他?所以,人绝对不可以做错事情,不然有些后果还真不是自己能承受得了的。“不过如果你不嫌弃的话,我……我可以替你……生个孩子……”

她涨红脸,结结巴巴的说道。这并不是她的一时的心血来潮,此刻说出来,虽然觉得有些害羞有些郝然,但却并不后悔。

有个和他一样秀美雅致的小孩,应该不是一件坏事吧?

左小浅隔了两天才去看望荷妃。听说她的身体在太医的调理下,已大有起色。之所以要过了两天才去看她,很大一部分原因则是,她自己尚没有做好去见她的心理准备。

而当她觉得自己不能继续鸵鸟下去了,总要为自己的所作所为做点什么了,这才选了个阳光明媚的天气,往荷妃的住所走去!

远远的,看见她坐在长毛地毯拼接而成的毛毯之上,身上只穿着白色的单衣,白色的单衣被她不知怎么弄的,竟沾上斑斑点点的泥土。顶着一头鸟窝似的头发,时而低喃,时而大笑……

她的两腮白里透青,呈现一种病态的红嫣。显然,这些天她并没有被好好的照顾……她的心底,那愧疚就像一只无形的大手,瞬间扼紧了她的喉咙,无情的事实再次提醒了她:面前的女人受着疯病的苦,都是因为她造成的……

她的脸前有头发挡着,左小浅看不见她的眼睛。小怜跟在她身后,战战兢兢的拉着她的衣袖:“小姐,小姐咱们回去吧……”

左小浅蹲低身子,看着朝着自己发出嘿嘿笑声的荷妃,轻言细语的询问道:“荷妃,你还记得我吗?”

荷妃却突然从地上一跃而起,伸出脏兮兮的手,一把抓过左小浅的手,她的手劲大得惊人,直抓的左小浅大翻白眼:“喂,你要带我去哪里啊?”

荷妃却只是嘿嘿笑着,几乎是拽着,将她拽进了她的卧室,然后献宝般的从床上轻柔的抱起一只枕头,吃吃笑着:“宝宝……你看……宝宝……”

左小浅的身子如被雷击般,完全动弹不得:她已经疯了,却依然记得她肚子里曾经有过的那个也许还没成形的孩子……

“你看……宝宝在看你啊……嘿嘿,他在笑在笑……”她手舞足蹈的抱着枕头,脏兮兮的小脸藏在乱发当中,,扬起脸来,她一脸纯真的笑着:“你抱……”

左小浅接过她硬塞进她怀里的枕头,不知所措的抱着枕头:“你……”

“嘘——”荷妃神经兮兮的将食指竖在唇边,压低声音说道:“宝宝睡着了……睡着了,别吵着他……宝宝乖……”

她低头,模样单纯而认真的拍抚着左小浅手上的枕头:“我的宝宝是不是很乖……啊,王爷来了……王爷是来看我和宝宝的吗?王爷,妾身和宝宝都好想念你……”

左小浅眼睁睁的看着她跑过去,抱着一根粗大的柱子,亲昵的说着话:“王爷……妾身好想你……还以为,你有了王妃就不要沁荷了呢……王爷,你看,那是我们的宝宝……跟王爷很像对不对……”

左小浅吁了口气,看着那女子的疯疯傻傻的举动,让她心里堵得慌。她微微咬了咬下唇,放下手里的枕头,朝她走了过去,抬手将她脸上的头发往耳后拨去,柔声道:“荷妃,这个不是王爷呢!”

“不是——”荷妃跟着呢喃,微微歪了歪头,疑惑的忘了往自己抱着的柱子,又看了看面前的左小浅:“不是?”

“不是!”左小浅肯定的回答。牵过她的手往梳妆台走去:“来,我们把头发梳一梳,洗好脸我就带你去见王爷好不好?”

她一边柔声的诱哄,一边将她带到梳妆镜前。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衣衫单薄的关系,左小浅只觉得自己握着的那只手,冰冷如铁!

她忍不住的,自己先打了个冷颤。

将她安坐在凳子上,左小浅轻柔仔细的帮她梳理起杂乱的长发来,却发现这并不是个吃力讨好的活儿——她就像个小孩似的,一刻不停的在凳子上动来动去!

“小姐,不如让我来好了!”小怜看着左小浅第N次的甩动着胳膊,忍不住上前,怯怯的开口说道。

她说这话的时候,还忍不住心悸的看了眼正准备将胭脂挖进口里的荷妃!

左小浅眼明手快的打掉荷妃手指上的胭脂,尽可能的用温柔的语调说道:“这个,有毒的,不可以吃哦……等一下姐姐带你去吃好吃的烤鸡翅膀,好不好?”

“好耶好耶!”荷妃开心的拍起手来:“鸡翅膀……鸡翅膀……不要王爷要鸡翅膀……”

左小浅看着她孩子气的举动,也跟着笑了笑。她能听得懂她说话,说明这是一个好的现象!

厨房后的空地上,左小浅熟练的架起柴禾,将一只拔好了毛的嫩鸡穿过树枝,像模像样的烤了起来,荷妃兴奋的盯着她手里的鸡,急切的直搓着手,甚至,还有晶莹的口水顺着她的唇角往下流。

左小浅轻笑一声,掏出兜里的锦帕,小心轻柔的替她擦拭嘴角:“还要等一会儿才有的吃哦!”

她说完,转过头,专注的烤着鸡。没有注意到,荷妃那原本茫然无神的眼里,有什么东西极快的一闪而逝……

耐心的将荷妃哄睡着后,左小浅静静的看着那张褪尽了胭脂褪尽了繁华的苍白脸蛋,几不可闻的轻叹口气:“对不起……害你变成这个样子……”

她有些失神的看着她纯净的睡颜,许久,才起身,替她盖好被子后,转身离开!

房门缓缓合上后,床上那本该熟睡的人,那紧闭的眼眸,缓慢的睁了开来。望着那合上的房门,她素净的手,紧紧的捏了被角,眼神再无茫然之色,取而代之的,却是凌厉与无边的怨恨……

撇下小怜,左小浅顶着春天正午时暖洋洋的阳光,往顾昭然娘亲的住处走去。听小怜说她这几天不知为何总心神恍惚的样子。她放心不下,决定趁着这个机会过去看看。

走进幽静却散发着淡淡桃花清香的小院子,左小浅用力微笑了下,才迈着坚毅的步子走了进去。

如上次所见,那美丽单薄的妇人依然倚在窗前绣着锦帕。

左小浅倚在门上,静静的看着她飞快的飞针走线,她微低头,轻轻抿了有些苍白的嘴唇,细致秀美的眉眼处,聚着浓浓的郁色与担忧。

屋子里有安定人心的熏香,左小浅站了一会,便觉得杂乱的心绪瞬间被得到安抚一般,平静了下来。

伸手挥退她调配过来照顾妇人的侍女,她悄无声息的走了进去,打算趁这个机会跟她好好谈谈。

却不料,顾昭然的娘亲却率先抬起了眼来,看见离她不到一丈远的左小浅,明显的呆了呆。然后几乎是有些局促的放下手里的针线活,步子有些踉跄的走了过来。

她的目光急切的在她身上打量了一圈后,才似放下心来的样子:“听说你出事了,我很担心——”

“我没事,你不需要担心我……”左小浅试着对她微笑,想要安抚她的不安——原来她眉宇间的郁色与担忧,皆是因为她?

她语音未落,便被面前单薄的女子展开纤细的双臂,飞快的抱住了,她几乎是颤着声儿说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左小浅唇畔的微笑凝固了,她几乎有些慌乱的,用力的回抱了这名怯懦胆小、却又情真意切关心着她的女子——她不是她的女儿,但她现在,却用母亲的怀抱,用力的拥抱了她。

她的关心里,不难看出,还隐隐的,带着庆幸与感恩:“出了这样的事情,王爷还能宽待你,说明他的心里,对你是极重视的……”

她说着,松开用力环抱左小浅的双手,轻轻捧了她的脸:“脸色有些差,身体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啊?”

那关切的语气,与母亲的一般无异,左小浅的眼泪忍不住就流了出来,扁扁嘴唇,她轻轻唤道:“娘亲……”

如果注定一辈子也回不到原来的地方,那么在这里,遇见一个像妈妈一样会担心自己会安抚自己的人,有一个像妈妈一样的人给自己温暖的感觉,给自己温暖的怀抱……是她左小浅的幸运……

她将自己满是泪痕的小脸紧紧的贴在妇人的颈项处,低低呢喃道:“娘亲,从此后,你不光是顾昭然的娘亲,也是我……不,你就将我当成顾昭然吧!你可以将我完全的当成她……就像以前,你们可以相依为命,以后,我们俩也要相依为命……我会像顾昭然一样的对你好……”

那双美丽轻柔的手慢慢的拍抚着左小浅的脊背:“你是个懂事的孩子……孩子,先前我听你说,你只是占据了然儿身体的一缕魂魄时,或许我对你有怨,有不理解,这世上那么多人,你为何偏偏就占据了她的身体……”

左小浅的身子僵了僵,脱口而出:“对不起——”

妇人却微微弯了唇角,笑得无奈,却又慈祥:“为什么要道歉呢?那不是你可以选择的,或许是然儿她觉得这样的日子过够了,她累了,不想再在这世界上呆下去了,于是恰好你来了……说到底,你有什么错呢?”

她不是然儿,她大可使用着然儿的身体时,永远不让自己知道便成了。可是善良的她却因为放不下她,将她从顾家那个窒息恐怖的地方带了出来——她与她本无任何瓜葛,她甚至大可不用管她死活的!

左小浅听着,紧抿了唇瓣,伸手擦拭掉脸颊旁新滚出的眼泪,语带哽咽:“谢谢你能这么看待这件事情……我以为,你永远都不愿意再见到我这个不经同意就盗用了你女儿身体的人呢……”

“傻孩子!我可是已经听见了你喊了我娘亲……从今天开始,你还是与我相依为命的然儿,你愿意吗?”妇人轻笑着问,抬了广袖仔细的为她拭去面颊上的泪水。

又有眼泪不受控制的滚落下来,左小浅使劲点头,忙不迭的回答:“我愿意,我当然愿意……”

远离亲人,远离熟悉的朋友,在这个陌生而危险的地方,能收获一份亲情,怎能不使她喜极而泣?

两人又静静的相拥了一会儿。两个原本一辈子也不会有交集的人,一古一今的两人,在这一刻,皆成了对方不可或缺的精神依赖……

“小姐……”小怜急冲冲的跑了进来。打碎了这一室的温馨宁静。

左小浅连忙擦干脸上的泪痕,有些不悦的问道:“什么事情这么慌慌张张的?”进来前好歹也敲下门啊!

“是……王爷找你!”小怜听出了她语气里的不悦,连忙禀告道:“王爷说他在书房等你,请你立刻过去!”

妇人拍拍左小浅的脸,柔声叮嘱道:“王爷这么急着找你,说明他头很重要的事情……他这次能这么大度的不计较你的作为,你也不能由着自己的性子,迁就着他总是没错的!”

左小浅乖巧的点头:“嗯,我知道了。那……娘亲,我先过去了!”

她起身往外走,刚跨过门槛,忽的又回头,露出灿烂纯净的笑脸:“娘亲,我晚上过来陪你吃晚餐!要等我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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