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有忠此时又将蔡金桂看一遍。但见她身材娇小，容貌秀丽。虽然穿着打扮很有些寒酸，眉眼间却并不显露出小家子气。便请问道：“这位是？”
沈婉儿回道：“这也是今年初进宫的良家子，蔡金桂。”
蔡金桂乖顺地朝高有忠行礼道：“高内侍安康。”
高有忠也忙回了一礼。
到这时，沈婉儿也不好再隐瞒，微皱着眉心叹道：“实话说与老公公知道，我也不知道着了什么道儿了。”
众人都是一惊。
高有忠惊道：“沈姑娘此话怎讲？”
沈婉儿：“一开始，是我要装病的。却不曾料到，装不多久，腹中真觉痛楚起来。越痛越厉害，竟一点儿也不用装了。”
高有忠大吃一惊：“一开始，姑娘为什么要装病呢？”
沈婉儿：“这些日子，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婉儿生恐操之过急，又生是非。”
高有忠听得不觉一叹：“沈姑娘真是透彻。如今，这一桩事恰恰证实了沈姑娘的顾虑了。”
沈婉儿苦笑：“老公公谬赞。若真透彻，也不会晚了。”
一时，众人又都无语，只觉得心里发沉。沈婉儿如今还不曾得宠呢，就有人要坐不住了。
高有忠又问一遍：“今日姑娘都吃过什么，喝过什么？咱们从头想想。”
沈婉儿回道：“今日照例用的两菜一汤，喝了些茶，茶都是往常就喝的，一直无事。”
高有忠暗想：两菜一汤是大厨房送来，早已撤走。就算有问题，这会儿也无从查证了。
沈婉儿：“此外也就是杜采女送来的一碟点心。”
高有忠留意道：“杜采女送了点心来？”
沈婉儿：“杜采女颇惦念院中姐妹，时常送些东西来同享。今日的点心也是人人都有份的。而且点心都是各人随手挑的，并不是杜采女一早分好的。”
高有忠即刻会意。便是说，不大可能是杜采女的点心有问题。因为纵使她要动手，也不会知道沈婉儿要选哪一碟。
但是还是多问蔡金桂一句：“你们也都吃了么？”
蔡金桂点头：“都吃了。也都没事。”
高有忠一眼望见桌上放着一碟还没吃完的点心：“可是那一碟？”
沈婉儿点点头。
高有忠走到桌旁，拿起一块看了看，又凑到鼻下闻了闻。色香俱全，暂且觉察不出什么不对来。但出于谨慎，还是掏出一块帕子，将剩下的几块点心都包起来。便劝道：“沈姑娘好生休息，老奴且去回话。”
沈婉儿却又直起身子，叫他一声：“老公公！”
高有忠只得又停下：“姑娘还有何吩咐？”见沈婉儿欲言又止，便道，“姑娘有话但说无妨。”
沈婉儿方脸色微微凝重地道：“此事本是小事，却不料已然惊动了陛下。婉儿也深感过意不去。”
高有忠随即明白：“姑娘是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沈婉儿点头：“正是。”
蔡金桂吃了一惊，不免有些着急：“姐姐，这回也是你的福气好。若不是你早一步装病回来，待到熬不住才请太医，只怕就没这么轻松了。”
高有忠没出声。然而心里十分赞同蔡金桂。他虽知道沈婉儿不错，但到底结交的时日还短，也想再多看一看。
沈婉儿笑着轻抚了抚蔡金桂扶着她的手：“也没有你说得那样厉害。那人若真要害我，下足了分量就是。我只怕东西一入口就倒了，还会容得我慢慢过了半天，好去甘露殿？不是一样会惊动陛下？”
蔡金桂不觉语塞。
高有忠也不觉轻轻点一下头。
蔡金桂毕竟也不是个笨人，随即想到：“如此说来，那人也只是不想让姐姐侍奉陛下，并不想要你的命。”
不待沈婉儿点头，蔡金桂又道：“可是有第一回就有第二回。这回不下狠手，那下一回呢？”她很想说机不可失，失不再来。这回正该是沈婉儿找出那个人来，拔草除根。否则后患无穷。但话到了嘴边她还是咽了回去。
因为第一，虽然沈婉儿待她不错，但还不知道沈婉儿能待她不错到何种地步。况且，沈婉儿这样聪明，也应该能想得到。她自己不说，她蔡金桂又何必多嘴呢？
第二，还有高有忠在此。高有忠是皇帝身边的人。极有可能会把她在这里说的话，原原本本地禀报皇帝。
拔草除根这样厉害的话，还是先摆在肚子里吧。
沈婉儿叹了一口气：“此人行事有些鲁莽，想必见高老公公亲自过来，也能想到怕是惊动得陛下留意了。这会儿，指不定也有些慌了。我在家中时，我爹就常说，得饶人处且饶人。这话原不是叫你做烂好人，其实也是给自己少树一个敌人。”
“况且，”又道，“我如今还只是个良家子，就惹出人命风波来，也不是什么好名声。既然老天爷放了我一马，也是放了那人一马，我们就都当是上天有好生之德吧。”
蔡金桂默然无语。
高有忠听得字字仔细，甚是满足。说实在的，他心里也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这事儿摆明了是发生在崇光院里的，顶多也就是牵扯上杜吟雪。最坏不过搅黄了一众良家子和一个采女而已，于后宫的大格局实在无甚变化。留着这些良家子和杜吟雪，说不定哪一日还能异军突起，震动震动三妃。
沈婉儿说做出这事的人行事鲁莽，也正和他的想法相符。想当年孝和皇后吃错东西难产，一直就没能查出究竟吃错了什么，所有的东西都是经得起推敲的，还是对胎儿、产妇大有裨益的。这手段动得才叫厉害。反观此次沈婉儿的遭遇，简直就是只顾痛快。
这样一个人就算查出来，追究了也没多大意思。只要那人懂得见好就收，别一错再错。
略思想一回，便道：“如此，老奴自会向陛下答复。姑娘就先安心静养。”又笑了一笑道，“姑娘放心，陛下此次已然留意，待姑娘大好，定会再招入甘露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