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元懿一回府便听说顾渊找他，步子顿了下，往祠堂走。
他们顾氏一族，以顾渊一族是为嫡系，所以府中也专门辟了一块地方当做小祠堂，顾元懿推开门，有尘粒在阳光下飞扬，他垂了眼帘。
“父亲。”
“宫中的事你听说了吧。”
“父亲是指皇上将后宫事宜都交给宁皇后打理的事？”见顾渊颌首，顾元懿道：“是，听说了。”
“元懿对此有什么看法？”
顾元懿顿了下。
“或许是好事。”
“为何这么说？”
“宁皇后********，说明皇上已经不打算废后，前朝安稳，对姑母也会存几分怜惜，姑母宠幸更甚。”
垂首，顾元懿如是。
顾渊颌首：“确实如此。”
他的儿子果然看的透彻，不枉他这么些年苦心栽培。
“为父听说若不是宁皇后上吊，事情或许还有别的转机。”顾渊意有所指：“听闻慕芸郡主偶然得到一封书信，并且将那封书信带去了清泉宫，和若娴说了许久的话。”
顾元懿心头一颤：“父亲！”
“你是为了大局着想，父亲明白，不会着恼你。”
“多谢父亲！”
手心里全是汗，顾元懿微微放松，却忽然有些恍神，他真的只是为了大局着想吗？
“废后这事已经了了，还有一件事，元懿打算什么时候去办？”
顾元懿一怔：“父亲指的是？”
“附子汤，元懿打算什么时候送去？”
轻飘飘一句让顾元懿浑身一震：“皇上已经不打算废后，父亲为何还要如此？”
“为父和你姑母自小一起长大，她的性子还不清楚？”顾渊微叹：“她有野心，而现在最大的筹码就是肚子里的那块肉，一旦真诞下皇子，她怂恿皇上废后只是迟早的事。”
周宣帝有大皇子为嫡子，只要大皇子不出什么差错，便是大皇子继位了，而如果宁皇后被废，又是以不堪的理由，大皇子的皇位便难保证了。
顾元懿何尝没想到这点，正是因为怕娴贵妃在后宫中越发得寸进尺，所以他当时才答应了顾渊送附子汤入宫，可是如今，虽然知道顾渊说的有道理，他却在也下不了这个决心。
“父亲，姑母入宫多年才这么一个孩儿，若是没了，姑母可怎么办？”
后宫中处处艰难，娴贵妃能多年宠妃地位不倒，其中有多少艰辛难以概括。
“这个你不用但心，为父已经想好了，若娴想要孩儿承欢膝下，你早日成亲，有了孩儿送进宫陪伴，岂不两全其美？”见顾元懿神色微异，顾渊冷笑：“莫非元懿还舍不得慕芸郡主？”
“父亲，我……”
顾渊摆手：“行了，元懿若是不愿，为父也不勉强，到时从若娴从顾家一族中选个喜欢的孩儿带入宫照顾罢。”
顾元懿没想到父亲把一切都想好了，知父亲心意已决，一时竟不知如何开口。
“元懿，你不是此等婆妈之人，你姑母肚子也越发大了，在耽搁下去，不光她腹中胎儿保不住，便是她自己的性命也颇为堪忧，你自己好好想想！”
顾渊已是有几分不耐了，他道：“为父给了你很多机会，若是你实在不方便动手，那么为父只能从慕芸郡主身上下主意了！”
“父亲！”
顾渊瞧了顾元懿一眼，冷冷道：“怎么，是答应还是不答应？”
“慕芸郡主是无辜的，不要将她牵扯进来。”顿了下，顾元懿艰难颌首：“元懿答应父亲就是。”
“好，这才是我的孩儿！那为父等你消息！”
拍了拍顾元懿的肩膀，顾渊负手离开。
望望祠堂中供奉的顾家列祖列宗，顾元懿动动嘴唇，终是默默一叹。
顾元懿心神不宁，都不知是怎么进宫的。
“对不住！”
瞧见撞了的是大皇子，顾元懿清醒过来，忙是拱手。
“无事。”
慕芸站在旁边，眉头微紧：“顾将军若有心事，还是早些回府吧，若是撞见什么不好说话的贵人，可不像现在便过了。”
顾元懿心中一动。
“多谢郡主关心。”
“无事。”慕芸正暗暗后悔，又是解释道：“顾将军将慕芸和弟弟从芸城一路护送，慕芸也不希望顾将军有事，顾将军不要误会。”
颇有几分越描越黑。
见慕芸神色间有几分懊恼，顾元懿心下微暖。
“元懿明白。”
“顾将军是要去清泉宫吗？”见顾元懿颌首，大皇子颌首：“那就不都打扰了。”
他拉着慕芸的手让开一步，顾元懿眸色一暗。
“是，那元懿先告退。”
他是被他父亲责骂了吗？
想起上次顾元懿身上被鞭挞的痕迹，慕芸便一阵担心。
“顾将军已经走了。”
“嗯？”
慕芸回过神来，这才惊觉自己竟一直盯着顾元懿的背影看，面上显出几分红色。
“慕芸这样，让我好生嫉妒呢。”
慕芸脸上的红色还没褪，听大皇子这般话，脸上越发红了。
“大皇子！”
她跺跺脚，一时竟不知该怎么说。
毕竟眼前这人是大皇子，算是她引为知己的人，可不是顾元懿，她可以说对方辱她清白。
大皇子轻笑：“不逗慕芸了，走吧，我们快些回去，还可以多下几盘棋。”
他很是自然的牵起了慕芸的手，慕芸只觉他的手宽厚而温暖，心下心跳得飞快。
“玉妃娘娘。”
玉妃正在御花园里散步，闻言挑眉看了看眼前的人，轻笑：“呦，这不是顾将军么，怎么，又过来看娴贵妃？”
按理说大臣为了避嫌，是不能进后宫的，但是顾元懿是个例外，娴贵妃膝下无子，从顾元懿还是蹒跚学步的婴孩时就经常带在身边，不是亲生胜似亲生，周宣帝宠爱娴贵妃，这才给了顾元懿可随时入后宫看望娴贵妃的旨意。
玉妃看娴贵妃不喜欢，连带着看顾元懿也不是很顺眼。
顾元懿听出了话里的刺意，仍是保持着行礼的动作。
“姑母有孕，父亲让元懿带了补药进宫看望。”
谁还不能生呢？
玉妃搅紧帕子：“是呀，谁不知道顾府权势滔天，不说补药了，就是更多的珍贵之物也拿的出来！”
她暗恨自己娘家不过是小吏，便是自己得了周宣帝的宠，家中却也没出几个得力的，只能眼红！
顾元懿一顿：“是元懿想的不周全，过会让人给玉妃娘娘也送上一份。”
“不用了，娴贵妃的东西本宫要着做什么？白糟蹋了！”
越说越觉得几分生气，玉妃一扭腰，朝另一处去了。
“恭送玉妃娘娘。”
顾元懿俯低身子，掩下眸中异色。
“元懿，本宫正想召你进宫呢。”见了顾元懿，娴贵妃很是亲热。“听哥哥说，青宁最近和你甚为亲热，不知何时娶妻呢？”
顾元懿尴尬的咳了声：“还不急。”
怕娴贵妃继续纠缠此事，顾元懿忙让人将自己送来的药材放下：“这都是爹爹准备的补药，可让姑母腹中胎儿更为强健。”
见那一件件的摆上，娴贵妃心中欢喜。
“倒是哥哥有心了。”
让人将药材拿下去，顾元懿低声道：“父亲还让元懿问问，姑母最近可好？”
“好着，就是腹中孩儿闹腾，倒是个调皮的。”摸摸自己隆起的小腹，娴贵妃面上带笑：“虽然皇上已经将后宫事宜都交给了宁皇后打理，但是本宫掌管了这么多年，也不是吃素的，所以不用担心。”
她对这个孩子已经提高安全到了极点，但凡有一点不利的事情都毅然隔离，好在腹中孩子健健康康。
“那倒好。”
忽想起什么，娴贵妃道：“元懿，有一件事姑母要你出去查查。”
“什么事？”
在顾元懿低语几句，娴贵妃道：“这事诡异的紧，你务必要查清慕芸郡主手上的信封是真是假。”
“姑母。”顾元懿迟疑着：“慕芸郡主也不是无信之人，废后一事皇上已经不提，那封信已经也不会留着了。”
“元懿，后宫中的是是非非你不太明白。”拍拍顾元懿的手，娴贵妃苦口婆心：“慕芸郡主好不容易抓住了姑母的把柄，怎么可能轻易销毁？为了让姑母安心，你替姑母走一趟，如今，姑母也就只相信你了。”
顾元懿她从小看大，若是连他都不能相信，那么她也无可信之人了。
话以尽于此，顾元懿颌首：“元懿定帮姑母做到。”
“好。”
娴贵妃正是欣慰，忽面色一变，扶起了小腹。
顾元懿忙搀扶她：“姑母，不舒服吗？”
“没事，是孩子又闹腾了。”
娴贵妃脸色有些白。
“娘娘。”
“进来罢。”
映红端着汤药进来，笑道：“顾将军送来的补药真是好，闻着味都觉得香呢，娘娘，趁热您喝下罢。”
“嗯。”
娴贵妃凑过碗沿刚喝一口，忽听映红叫道：“娘娘，快吐了，补药里面有毒！”
原是那补药洒了些在桌上，而桌上正摆着娴贵妃的银簪，此时颜色已经变黑了！
映红神色大变，要是娴贵妃出了什么事，她这小命也就完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