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萧桓心里升起这股预感的同时,沈承君含笑的声音也轻飘飘的响了起来:“王爷,您想纳妾吗?”
纳妾?
萧桓的第一反应就是摇头,他没事儿纳什么妾。
但很快萧桓又为他自己这个下意识的反应觉得不舒服了。
华晟的皇子从十四岁上内务府就会派出专门的宫女负责引导,大婚前有几个侍妾的情况十分常见,像他这样后院干净到连个通房都没有的皇子简直少之又少。
所以他心虚个毛线呢。
要说有,也就蒋琬这一个而已。
上次的闹剧之后,蒋琬遭了皇室厌弃,侧妃之位明摆着请不成,两人的婚事又闹得人尽皆知,他早该吩咐管家预备轿子把人从侧门抬进来给个身份的,可就是这么简单个过程,却一直拖拖拉拉的推迟到了现在。
萧桓想,他现在有些明白蒋琬为什么刚才会一路纠缠着追过来了。
侍妾跟侧妃不一样,不用父皇母妃的首肯,只需要跟正室打个招呼回头敬杯茶就可以了,可就是这么个简单过程,萧桓就偏偏说不出口。
尤其是对上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眸的时候,好比现在。
半蹲在地上的女子明眸浅笑的仰望着他,那双蒙蒙水眸里闪动着的幽光就像是罩在明珠上的纱,让人忍不住想要靠近揭开一探究竟。
“想么?”等不到萧桓的回答,沈承君耐性极好的又问了一遍:“那是不想吗?”
萧桓的回答自然是后者,但是站在众目睽睽之下说这种话,对于感情方面还很纯情的安平王爷来说,还是有些难为情的,于是负手站在那里由始至终的作高冷状,回避了沈承君的问题。
好在沈承君也不是非要听他一个答案的,瞧了萧桓几眼,又重新把关注放在了蒋琬身上。
听到沈承君的问题的那一刻,蒋琬觉得她的整个人生都亮了。
她这么上蹿下跳的折腾是图个什么啊,还不就是为了自己争一个名分嘛,萧桓迟迟没有动静,她心里急啊,没想到竟然这么轻易被沈承君就拿出来问了。
于是蒋琬满怀期待的望着萧桓,感觉心都快从嗓子眼儿里跳出来了。
王爷你倒是说啊,说你想啊,看这里看这里看这里啊。
奈何萧桓从始至终都没舍得给她一个眼神儿,蒋琬失望的同时感觉到沈承君的手指再一次触摸到她脸上,不同于上一次的抗拒,这回她很乖巧很配合的仰着脸,朝着沈承君露出一个极尽讨好的笑容来。
我很乖很弱很听话,求疼宠求怜惜求关照。
为夫君纳妾这种事,还是主母来做最恰当,沈承君既然开口问了,那应该就是心里有谱了。
沈承君当然看得出蒋琬的心思,拍拍她满是谄媚的小脸儿,轻笑道:“现在我们来继续刚刚那个问题,讨论下我对你好不好。”
蒋琬当然不会放过这个表忠心的机会,连忙一脸真诚的开口:“王妃对妾身关怀备至,自然是极好的。”
说完还学着乖宠的样子在沈承君的手心里蹭了几下,看的旁边围观的众人一阵恶寒。
“嗯,当然,我对你当然好。”
沈承君煞有介事的点点头,眸色慵懒的看着手下这个颤巍巍的女孩,抚过她圆润的耳唇,上面小巧的耳饰在葱白的指尖滴溜溜打了个转儿:“你瞧这翡翠明月珰,水头十足,细滑精致,小小一双儿便是普通人家一年的口粮了。”
蒋琬一愣,有些不明白沈承君的意思,只见她很快手指就转移到了脸颊上,低低笑语再次响起:“玲珑斋的迷醉胭脂,香而不腻,薄而不俗,小小一盒,便是二十两银子。”
别说是蒋琬,这回连冬夏也有些不明白自家小姐在干什么,怎么说着说着就算起帐来了。
沈承君在众人疑惑的目光里手指继续游走,轻轻抚上蒋琬颈间那颗硕大的珍珠,勾唇一笑:“产于乌拉,千里挑一的东珠,质地圆润,色泽透澈,得之不易,弥足珍贵。一颗之贵,何止百金。”
蒋琬瑟缩了一下,沈承君的手指温温凉凉,此刻正沿着她脖颈继续向下,眼瞧着就要探上她胸前禁地。
“王妃!”蒋琬忍不住颤巍巍的喊了一声,眼中泪光点点,好不可怜,如果对方不是个女人,她一定以为是要轻薄自己。
“你怕什么。我只是瞧瞧你这身衣服而已。”
沈承君轻轻笑,动作倒是停了下来,向后退了一点打量:“出自锦绣坊的影纱蜜罗裙,远观如滕云迷雾,近看似姣花照水,薄而清透,艳而不露,历来是后宅女子邀宠的首选。至于价格,我还真就不清楚了。但是仅凭这些应该就看得出你在府里的日子如何,我怎么可能苛待了你呢?”
说罢,沈承君轻笑着起身,用力一挣,躲开了蒋琬的桎梏,
由于阖府出迎王爷回府,这会儿聚在这里看热闹的人不少,围观的人中已经有人忍不住发出唏嘘惊叹,蒋琬的这身行头看着普通,通身下来可是千金之数,连个正经主子都没混上呢就敢这么轻狂的,估计全上京城也就只此一家了。
沈承君听着别人小声的议论,唇角浅弯,上一世她身为王府主母,曾一度接手过安平王府的账目,那时每个月核对起令花轩的开销用度都要恨得牙痒,重生一世,这些价格她都还清楚的记得。即使不回头她也猜得到,随着她的每一句话,萧桓的脸色肯定就难看一分。
倒不是因为这些东西值多少银子,而是因为沈承君的每一个动作,都在刻意引诱着萧桓去看清楚蒋琬今天的这身装扮。
清凉薄透,妩媚诱惑。
她早猜到萧桓那样的人肯定是没注意到的,蒋琬这般费心思的打扮如果缺了人欣赏,那该多遗憾呢。
果然,当她含笑退到萧桓身侧的时候,已经从那双沉郁的眸子里看到了她意料中的情绪。
“王爷还没回答我刚刚的问题,您想要纳妾吗?”仿佛看不到他倏然沉下来的脸色,沈承君笑得一派从容。
“王妃多虑,本王不想。”萧桓冷冷的看了蒋琬一眼,语气冰凉。
蒋琬如遭雷击,不敢置信的回头对上萧桓幽深冷酷的眸子,她禁不住打了个哆嗦,那双她熟悉迷恋的眼眸里,不再有半分怜惜,取而代之的,是毫不掩饰的不屑跟轻视。
为什么?
那是她第一次在萧桓眼里看到对自己的厌恶,可是,为什么?
是因为沈承君的话?
可是那些装饰品她已经用了很长时间了,以管家对萧桓忠诚,萧桓不会不知道肯定是默许过的。
蒋琬无措的看着面前并肩而立的那对男女,宛若一副舒卷开来的才子佳人图,竟然是如此的刺目锥心,蒋琬不甘心,强压着心里喷薄欲出的忿恨,膝行了几步到萧桓脚边,试图抓他的衣摆,声音也变得哀婉:“王爷,妾身并不是……”
“即便本王要纳妾,也会选择懂得自爱自重的女人。”萧桓已经不想听蒋琬的狡辩,冷冷拂袖没让蒋琬的手碰到自己,转身大步离去。
一想到曾经跟这样轻浮自践的女子当众拜堂,他就觉得像是吞了一只苍蝇一般恶心难受。
萧桓的离开仿佛是一盆冷水朝着蒋琬兜头而下,她就是再怎么迟钝也知道自己今天将人给得罪狠了,而始作俑者就是把自己身上摸了个遍的沈承君,于是仰头恶狠狠的朝着沈承君的方向,眼底恨意翻涌:“沈承君,你害我!”
“放肆,我家王妃的名字也是你一介民女可以叫的?”冬夏秀眸一厉,上前就要教训她,连最后撑腰的人都走了,还想蹦跶,脑袋里都是水吗。
“即便是我有心害你,也要全赖你的配合,”沈承君伸手拉住冬夏,冷眼看着恨不能跳起来撕她血肉的女人,眼底没有半分同情,早在上辈子她对蒋琬的怜悯就已经用尽了。“早知道你这么喜欢烟花教坊的做派,当初我真是枉做小人,何苦救你。”
“你胡说!”蒋琬红着一双眼睛狠狠的瞪着沈承君,“当初你救我也就是沽名钓誉图个好名声,结果把我丢在府里不管不问,沈承君,别人看不穿你虚伪,你以为王爷会一直被你蒙蔽?你不会得意太久!”
瞧着依旧拎不清的蒋琬,沈承君冷笑,这副全天下就欠她的嘴脸恶心了她上辈子,现在又开始恶心她这辈子了。
“那就当我虚伪好了,我当初救下你时就还了你的卖身契,是你自己贪图沈家背景自甘为奴,总不是你误会出了教坊司还能有小姐的命,以为我沈家缺祖宗孝敬?如今绕了一圈,又回到当初原点,王爷不肯纳你为妾,我王府倒是不介意多一个奴才,你还是自由身,是走是留,你随意。冬夏,我们回去。”
说完,沈承君打了个哈欠,转身往黎华院走,打算回去睡个回笼觉。
冬夏小丫头虽然觉得这就是给自家主子出气的好时候,但瞧着蒋琬目光呆滞那模样,也失了痛打落水狗的兴致,追着沈承君的脚步而去。
等到两人的脚步走远了,管家才从方才的情况里回过神,干咳了一声,吩咐围观的人该干嘛干嘛去,就这战斗力,在他家王妃面前简直碎成渣。
要是这个女人真聪明,就趁机回令花轩拿些值钱的东西卷铺盖走人,至少下半辈子衣食不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