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张玉枝坐上车后,我惊奇地发现一个怪异现象。此时,载了人的自行车居然比空车骑起来,更稳更轻松!回家的路上有一个长陡坡。每次我空车回去,总是骑行到一半,便要下车,推着车上坡。想一直骑着上坡不下来,对我来说是件很难做到事!可是这次,我好像没有费多大的劲,车子就轻飘飘地越过了那个陡坡!真是奇了怪耶!
“哎,你来学校几年了?”她在身后,轻声地问我。
“三年多了!”
“哦!你是?”
“我也是代课老师,现在,我们学校里就只有我们俩是代课老师了!”我知道她要问的是什么。
“哈哈……就我们俩个宝贝蛋是代课老师啊!”她好像卸下一副重担似的松了一口气,很放松且愉快地在我身后笑起来。
“原来,学校只有校长、洪主任是正式老师,现在加了卫华,她是上个学期才顶她妈妈王老师的班。就是住你隔壁那个女的。其余的都是民办老师。”
“哦,难怪她对人有点爱理不理的!”
“人家正式老师当然这样了!这还是好的。爱理不理算什么!你那一排靠卫华住的那个大块头,就是用猪槽一般大的大盆吃饭的,一顿要吃一斤八两米饭,每月口粮都不够吃的那家伙。哎呀……就是那个不管刮风下雨每晚必定站在操场上,‘嗨呲,嗨呲!’汗流浃背地举石墩的那位,知道了吧?——他叫秦显力。他顶他妈妈石老师的替,转正式老师的批文听说这个学期要下来了。他在上个学期就把和他谈了四年、为他打了两次胎的代课女朋友甩了,那女的为了他还喝了农药,当时闹得很轰动的!”
“我知道的,原来那个坏了心肠的男人就是他呀!被抛弃的女孩子的婶婶和我二哥在一起教学,她婶婶说起这事就难过得直流泪,那个女孩子也叫爱萍,和我侄女同名。女孩子的身世很可怜,打小就没了娘,是她婶婶帮忙拉扯大的。摊上这事,她婶婶直后悔,悔不该让她来代这个课的。”
“这和代课不代课没有任何关系,只是看是不是遇对了人!秦显力的事,罪魁祸首是石老师,——显力的妈妈,当然,与空有一身好身板,内心却软弱的显力也不无关系。听说是显力的妈妈石老师看不起与她儿子交往了四年多的女朋友,嫌弃人家是个代课老师,又是农村户口,还是个没有娘的孩子。石老师希望自己未来的儿媳妇是一个正式工,于是,她以顶替为筹码威逼显力,显力要是不放弃女朋友,顶替名额就不会给显力,结果他选择了正式工作,抛弃了女朋友!如若是我遇上这样的事,我就不会屈服!不过话又说回来,我没有那个好命啊!你是不是觉得我话里有站着说话不嫌腰痛的味道!唉做人难呀!恐怕我往后也要背负骂名喽!”我感慨之余,莫名其妙鬼使神差地觉得,我有必要向她坦白透露我和秀琴的事。
“不会吧!看起来,你这么老实,怎么也会做出秦显力这样的龌蹉事来?”她在我身后很震惊地叫起来,反应有点大,车子随着她身子的移动歪了两歪。
“哎,哎,没有你想得那么严重哦!我有一位大姐,叫秀琴,是她三年前帮忙把我调到马家学校来的,不然,恐怕我又不知道要被分到哪个鬼地方去了,那样,我们现在也就不会认识,成为同事。我更不会有这么轻松的工作量,能得到校长的器重。”我故意停下话头,看看她是不是在用心听。
“还有呢?”过了一会,她轻轻地问。
“我很感激她,我好像除了对她全是感激以外,便没有了别的。不是琴姐不漂亮,而是琴姐的漂亮对我没有杀伤力,宛若我是阴性病菌,而琴姐阴差阳错地却如同是杀阳性病菌的首选药——青霉素。用琴姐的青霉素去杀我阴性病毒,这样做就是聋子的耳朵——摆设,这是一点作用都没有的!在一起的时间里,我总觉得她就是我的亲姐姐,我对她只有弟弟对姐姐的情谊,从来没有过像书上说的那样,产生过刻骨铭心、牵肠挂肚的想着、念着、挂着的爱人间的爱恋感觉。真的,从来没有过。所以,一直以来,我们还没有过一次那么像模像样的正儿八经的拉手。更别说进一步的亲密举动。她每次来学校玩,总有老师拿我们开玩笑,说我老婆来了。刚开始,我很不适应,听得久了,便产生了她将来就是我老婆的心里默认。我原本以为一对男女成为夫妻就是这样稀松平常的,如同起风就要下雨一样寡淡波澜不惊。可是,突然有一天,我发现,我对另外一个女孩产生了那种剪不断理还乱的牵肠挂肚的强烈的使人心疼的怜爱感觉。我才意识到我的心里默认是错误的。现如今,如果,我要和我心仪的女孩在一起,一定会招来旁人的侧目,理所当然地把我看成是当今现代板的忘恩负义的陈世美。”
“哎呀,我怎么跟你说起这个呢?”我慌忙掩饰,在一时不知道身后她的反应时,我内心里是没着没落的惶恐!
沉默,沉默过后还是久久的沉默,耳旁传来得只有自行车车轮与路面摩擦发出的沙沙声……
不知不觉就到了她家所在的村口,在进村的桥头,我停住车。她下得车来,默默地走到车头前,不看我,也不开口说话,就这样低头站着也不走。此时此刻,四周没有一丝风,没有一丝声音,世界一片沉静好像瞬间凝固了。我们能够听到彼此的如击鼓般的怦怦心跳声。
“后天赶早,我来这里接你,我们不见不散!”我鼓足十二分的勇气,打破了这厚重的凝固,说道,眼睛直直地盯着她的脸,紧张地期盼着她的回答。
只见她抬起绯红的脸,迎着我的目光使劲地点了点头,两条顽皮的马尾辫在她脑后疯狂地舞蹈。
‘哎哟!’我内心深处发出一声畅快的狂呼,一种前所未有的喜悦猛然间袭上我的心头,当时的惊喜感觉,估计与一个人冷不丁地获知自己中了500万巨额重奖的欣喜若狂是一样的感觉。“走了!”我打过招呼,一阵风似的飞回了家。
在家里,我突然像变了一个人,看见什么都倍觉亲切,脸上无法抑制地想发笑,看见人便有想与其交谈的强烈欲望;做什么事都特来劲,如同吞服了大剂量的兴奋剂一样激昂。
“咦!今天生仂怎么了,不会是生病了吧?”妈妈侧身问爸爸。
“年轻人,一时风,一时雨的,很正常吗!不要大惊小怪的!”爸爸不以为意地说。
“不对,你看他总是眯眯个嘴,在想笑哦!”
“笑还不好吗?难倒你希望他整天个哭丧着脸?”
……
怎么还不到星期一呢?哎呀!急死人啊!我焦灼不安。
当时,最让我难以忍耐的就是这个一天半的该死的缓慢的休息日,它好像故意在和我做对,拖沓着不肯往前走。当一个人焦急难耐时,我们爱用‘度日如年’来形容。其实,发明这个词语的老祖宗,他恐怕做梦都没有想到,这个名噪一时的‘度日如年’,到如今,用在我身上,也会落伍跟不上行事。我想,如果老祖宗不反对的话,改成‘度时如年’或‘度分如年’。怎么样?
星期一接,星期六送。就这样开始了我们自行车恋情之旅。
记得那是一个星期六的上午,十一点左右。
早年就谢了顶的万老师突然用手指着门外,脸对着我,揶揄地叫起来:“徐老师,你老婆来了!”
我急忙抬起头,看见外面并排驶进三部自行车来,其中有秀琴、志强、谢宏生。
“老徐,我们来赶午饭了!”志强老远就对我招手,呼喊。
“你想吃啥,今天尽管说,不用对他客气的!”是秀琴东道主似的声音。
我看看身边装着若无其事,脸上平静似水的玉枝,再看看门外对我笑靥如花的秀琴。我的心腾地悬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