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进来检查了一遍,只说是急火攻心,又受了风寒,加之她本来底子就弱,所以才会突然病倒,只要日后好生调养就会没事,叶远臻这才放下心来。
小颜送大夫出去,叶远臻眼底还带着几丝血红,他将沈初见身后的枕头垫高,她半躺着,仔细打量着着他,开口道:“你瘦了。”
叶远臻本来就没有一丝余肉的脸颊更加的俊瘦,比走之前黑了不少,头发剪地很短,一双锋利的眉眼全部露了出来,显得很是灼耀,他眼神滴柔的像是水似的看着她,“嗯,是瘦了些。”
“怎么突然回来了?仗打完了?”沈初见仰起脸问他。
“没有。”叶远臻说。
沈初见急了起来,身子也向前倾了过来,“你擅自跑回来的?”
叶远臻没有回答,而是顺势把她搂在了怀中,在她耳边喃喃道:“你知道么,听到你昏倒的消息,我心急如焚,恨不得马上飞回到你身边。”
沈初见回抱住他,双手收紧,男人的腰身坚硬得像一堵墙,带给她没来由的安全感,心里的害怕、担忧、惶惶无数的情绪被统统填满,“那前线怎么办?”
“没关系,有冯为和白睿在,不要紧的。”
“我昏睡了多久?”
“整整三天,烧一直不退,吓死我了。”他说,自从他接到消息之后,就立即马不停蹄地往回赶,从前线坐卡车到了最近的机场,然后乘飞机再转汽车,等他风尘仆仆赶回来时,她昏迷不醒地躺在病床上,高烧达到四十度,他赶了一天一夜的路,连歇都没歇一下,又片刻不离地守在她的床前,眼皮也不敢合,生怕她就这么一睡不醒了,此时她终于醒来,他放松下来才觉得一股浓重的疲惫感向着周身袭来。
叶远臻语气中带着浓郁的困意,沈初见趴在他的肩头:“要不你上来睡一会儿吧。”叶远臻看了看自己身上,穿了三天的衣服还没来得及换,若是仔细闻,还有一股混合着尘土和汗液的味道,他说:“那行,我先去洗个澡。”
叶远臻洗完澡从浴室出来,身上只批了一件浴袍,腰间松松垮垮地系着一根带子,沈初见往里面让了让,他便上床躺了下来,长臂一伸,将她揽在了怀中,沈初见把头靠在他肩窝,叶远臻略带低沉的声音在耳边窸窸窣窣响起,他嘴唇吻着她薄薄的耳垂,“我还没有在白天上过你的床呢。”
沈初见与他贴得极近,他身上刚沐浴完带着的潮湿气息扑洒在她的颈侧,引得她有些心慌意乱,耳边是他调戏的话语,让她不由红了脸,“不是困了么,快睡吧。”她轻轻推了他胸口一下,叶远臻就势捉住她的手,与她十指交缠,声音暗哑,“别乱动。”
沈初见感觉到他被子底下明显的变化,一动也不敢动了,叶远臻低低地笑了起来,吻了吻她的发旋,闭上了眼睛,声音带上了困倦,“好了,不闹你了,陪我睡一会儿,我真的……很累了。”
叶远臻很快打起了浅浅的呼声,沈初见躺在他的臂弯里,伸手摸了摸他又短又硬的头发茬,毛茸茸的,有些扎手,她手往他脑后摸去,那里有块疤,比起刚才看见时的心疼,现在用手去触摸给她带来的感觉更加强烈,那疤大概有酒杯口大小,应该是不久前受的伤,上面针线缝过的痕迹粗陋而狰狞,她在他转身时看见,黑密的头发中有一处突兀的粉色,她心酸了一下,他从前线写回来的信中从未提过自己有受伤,可是这么大的一块疤,简直像是一把小刀子,直接戳在了她的心窝上,沈初见忽然就明白了为什么叶远臻知道她手背被易阳划伤时会那么愤怒和难过,其实说穿了,不过是恋人之间的心有灵犀罢了。
沈初见此刻突然什么都不想了,她只希望这一刻可以定格,剩下无数漫长的时光用来回忆这一刻的温柔眷恋就好了。
许是刚醒来身子还很虚弱,她没多时也困了,就依偎着他睡着了,再次醒来时,旁边的位置已经空了,小颜端着粥一进来,就看见沈初见一副茫然若失的样子坐在床上。
“小姐醒了。”小颜说。
沈初见问:“他……走了?”
小颜点点头,“四少半个小时前就离开了,临走时还煮了粥,说是放在炉子上温着,等小姐醒了再喝。”
沈初见嘴角漾起一抹浅笑,小颜支支吾吾地道:“夫人知道小姐醒了过来一趟,那时……那时小姐正和,和四少……休息着呢,所以夫人只问了几句,然后就先走了。”
沈初见面色一紧,心中一阵尴尬,她怎么就什么都忘了!小颜见她不说话,便将小桌子先支了起来,再把粥放到上面,盖子一开,香味就弥漫了出来,冒着热气的白粥放着鸡丝,上面撒了一些金黄的芝麻。
沈初见拿起勺子,一边搅拌着粥一边问,“在我昏迷的这几天里,秦常誉可有什么消息?”
小颜苦着脸摇摇头,沈初见垂下眼眸,心里有些失望,又问道:“那这几日还有什么消息吗?”
“小姐昏倒之后,夫人出面安了众人的心,由顾厂长和李掌柜暂时打理所有事,没有出什么乱子,李管事来过一趟,见小姐还没醒就走了,还有剩下的上门探病的,统统都被四少挡回去了。”
“哦?都有些谁?”沈初见吃了一口粥,眼中染上了浅淡的暖意,他的手艺倒是不错。
“哦对了,易家二少爷一早就来过,见小姐不醒,便一直守在床前,那时候四少还没回来,结果两人撞了个照面,后来四少好像不太高兴,就命人把易二少爷请出去了。”小颜落在“请”字上面的语气略重。
沈初见舌头被烫了一下,她放下勺子,问道:“然后呢?”
小颜道:“然后易二少爷就走了,接着徐家小少爷、扈家大小姐、小李家的表少爷、还有谢公馆的少爷小姐兄妹二人,哦对了,还有一位夏玟小姐,不过看样子她倒像是来找四少的。”
小颜说了一大串人,沈初见皱着眉头想了就一下问道:“谢公馆的兄妹?谢东和谢雨静?他们怎么也来了?”
小颜回答:“是芽儿带他们来的。”她顿了一下又说,“芽儿和他们关系好像很好。”
沈初见问:“那丫头人呢?”
“不知道又去哪疯了,这几****也没有看见她,自从小姐病了,她就没个影踪,喂不熟的小白眼狼。”小颜有些不满地嘟着嘴巴。
沈初见突然背后一阵冷汗,她抓着勺子的手不自主地悬在半空中,“芽儿……见过他了?叶,远,臻。”她最后三个字咬地极轻。
小颜点点头,“见过了啊。”沈初见脸色一暗,“他们……芽儿没说什么吗?”
小颜不解地摇头,又突然像是想起什么来了,说道:“芽儿就是自四少来了以后就再没回过家了。”
沈初见吃在嘴里的粥顿时没了味道,芽儿见到他了,他是她们全家不共戴天的仇人,自己居然没有想到芽儿见到他之后会怎么样?她只顾着对小萤的死耿耿于怀,所以对于无依无靠的芽儿也多了几分怜惜,可是她却忘了,他们……本就是有着血海深仇的仇人。
想到此,沈初见一阵难受涌上喉咙,又咳了起来,小颜急忙帮她拍着背顺气,沈初见咳得眼泪都逼出来了,她心里一阵一阵的纠结,她该怎么办才好?说到底,都是因为她的任性和自以为是,最后才会一而再地伤害了别人。
沈初见平缓了半天,起身就要下地,小颜忙拦住她,“小姐,大夫说了,你现在要好生修养。”
沈初见拂开她的手,“我必须要出去一趟,你叫张叔去备车。”
小颜拗不过她,只好去帮她拿衣服,沈初见大病初愈,脚步还有些虚浮,小颜搀扶着她,问道:“小姐我们要去哪里?”
“去……南时街,那里有一个琴行。”沈初见说。
车子开到了琴行门前,沈初见下了车,在门口站定了片刻,才提步往里走去,琴行的伙计见沈初见进门,赶忙上前笑脸相迎,“小姐里面请,看琴还是买琴?”
沈初见道:“我找人。”伙计的热情劲儿立刻减了下来,“哦,小姐找谁?”
“我找你家的少东家谢东。”沈初见道。
“您找我家少爷什么事?”
“哦,我是他的老师,学校里有些事要找他谈谈。”
伙计道:“您请稍等一下。”
“好的,请便。”沈初见微笑道。
很快,伙计就折返了,恭恭敬敬地对沈初见道:“您里面请。”
沈初见跟着伙计穿过前堂来到后院,就看见谢东正站在院子里,谢东见了她也是一惊,但随即就恢复了本色,上前打招呼道:“沈姐姐,没想到是你,你病好了?”
沈初见冲他微微一笑道:“嗯,刚好了。”
谢东把沈初见请到屋子里落座,又吩咐人去泡茶,然后问道:“不知您今日来找我有何事?”
沈初见轻抚着茶盖,“也没什么,以前听芽儿老是提起你,今日路过这里,所以便冒昧过来看看。”
谢东笑了一下,“可是,芽儿也不知道这里是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