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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瞿廷伯母子重逢 刘廉访弟兄莅任

诗曰:耳闻风雨足登云,万里程途顷刻临。骨肉久违今日会,须知异术出神僧。

话说瞿天民为媚姐病中狂语,举家疑惑。忽听击户之声,瞿天民亲自出来看时,只见一老僧右手携着一个孩童,年可十岁,满面红点,一似胭脂染就。那老僧见了瞿天民,携了孩童即跨入门来,大落落地径入客座。合家骇异,不知何故。毕竟瞿天民年高有识,慌忙向前施礼。正待讲话,媚姐猛然跳下座来将老僧纳于椅上,倒身下拜。和尚昂然不理。媚姐拜罢,瞿天民下揖逊坐。和尚侧身合掌,答以半礼。瞿天民躬身道:“老师挈此童子从何而来?光贲寒门,必有见谕。”和尚笑道:“山僧禅寄蜀都峨眉山,因访道遍天下。偶于莱州途中遇此子迷失,便道送回尊宅,乞善抚之。山僧去矣!”瞿天民道:“村朽原有一遮出之儿,已寄养于义侄刘刺史家内。此孩童素未相识,怎敢擅留?”和尚指着那童子道:“你只问他,便见分晓。”瞿天民即唤那孩童,问其生年、名姓。孩童道:“我名字唤做刘琰,今年是九岁了。”瞿天民又问:“你爹娘是何姓氏?作甚生理?”孩童道:“我没甚爹娘,只有哥哥刘刺史,今在莱州府做官。”瞿天民才信是他的儿子,无限欢喜。又问和尚道:“这孩童讲出事迹,实系村朽之子。昔年出寄时面庞光洁,今满脸都是斑点,却是何故?”和尚道:“山僧领这小子来时,不期途路上种了花痘。若非山僧疗治,险些儿丧了性命,今幸痊可,尊府之福也。”瞿天民大喜,率了媚姐子媳,一同拜谢。又款定办斋相待。和尚也不辞谢,吃罢斋供,飘然而去。瞿天民向天焚香顶礼,领瞿琰进房,媚姐那病体脱然好了,有诗为证:

子母参商各一天,疾婴霜露势缠绵。瞿昙忽送麒麟至,不用针砭恙自痊。

再说媚姐与儿子相会,愁眉顿放,心事开舒,昼夜欢笑盘桓,病体释然。但问着瞿琰日前刘衙旧事,并老僧收录送回根原,瞿琰笑而不答。再三询问,闭口无言。目逐出外闲耍时,家内人问及往事,只推不知。瞿天民暗思此子谨言。必有来历。

倏然又过了半月,当下天色十分炎热,瞿天民领着瞿琰径往花园内槐树下乘凉。父子坐了半晌,瞿天民忽问道:“儿在莱州刘大哥衙里,可有甚花园亭阁么?”瞿琰看四顾无人,才说道:“大哥花园甚是宽敞,内中竹木茂盛,一般有花亭池阁,比爹爹这园林更大几倍哩!”瞿天民道:“可曾从甚师长读书么?”瞿琰道:“我五岁即请先生入学。那先生名唤方有德,原系浙东人氏,通五经,善书写,十分爱我,故随大哥转任已经四个年头。”瞿天民道:“汝既读书,可不忘否?”瞿琰道:“我所读的书,乃《论语》、《春秋左传》,并秦汉文集,颇还记得。”瞿天民笑道:“孩子们休得谎言。入学不满五载,焉能读得这许多经史?”瞿琰道:“爹爹不信,任凭挑选。”瞿天民止将《论语》、《春秋》疑难处挑了几节,瞿琰诵出如水之流。瞿天民大悦,乃暗忖道:“光显门闾者必此子也。”又问:“大哥待尔何如?”瞿琰道:“十分爱护,嫂嫂更是怜惜。”正说话间,家僮搬出茶果来,摆在太湖石上。瞿天民喝令出去,闭上园门。

父子一面吃茶果,又问:“汝甚时迷失于路;那老僧领你回家?尔可一一对我说知。”瞿琰道:“儿记得今年正月迎春那时,这师爷径进大哥府厅上,讲我有甚大厄,要化我去云游免难,被大哥呵叱而去。将有十余日光景,儿在书房中忽见一白猫衔了碧玉镇纸越窗而走,儿不舍,飞步追出后园门外。忽见这师爷站于门首,举左手将我一招,儿不觉手舞足蹈随他去了。未及一箭之路,那师爷令我闭了两眼,喝一声‘起’,两脚腾空,耳内只听得呼呼风雨之声。觉得行了半日,心下焦躁,欲待开眼一看,这两目却似缝定的一般,怎能挣扎。风云电掣的又行了若干路,师爷猛然喝一声‘下’,才觉两足站于山顶,两眼豁然自开。引我进一小庵内安身,早晚令一瞽目老者炊爨服侍。连日大雪,师爷令我闭目静坐,足迹不许出门。忽一日天色晴明,师爷引我出庵游玩。举眼一看,重重叠叠山峦,积雪足有数丈余高,止有草庵前后平地晴干无雪,草木皆青。四面峭壁围绕,却似玉城一般。师爷将一条长竹竿悬空搁于树枝上,取出一双小小鞋教我穿了,令在竹竿上行走。我惊怖,不敢上去。师爷踊身一跃,已在竹竿上了。穿东过西,一连行了数遍。次后搀我上去,分付如此如此走去自然不跌下来。我初时也觉惊惶,被师爷催逼不已,只得依法行去,果然不歪不邪,信步却也走得。一连演习了几个转身,渐渐脚步驯熟,放胆可以跨步。次日径不搀扶,令我自跃上去,几遍上而复下。师爷又传我踊跃之诀,不觉轻轻地跳将上去,仍旧演习一番。又教我上屋飞行,不许瓦砾有声。数日后,石壁雪消,令我循壁而上。我道:‘这茅庵低小,可以一跃而上。那石壁笔陡也似,不知高几十丈,怎能够飞得上去?’师爷笑道:‘飞上去何足为奇,还要汝走上去。’我惊道:‘石壁峻直,既无树木堪授,又无坡磴可站,怎生走得?’师爷道:‘不难,你觑我样子便是。’那师爷两足上兀自穿着一双重十余斤的僧鞋,他不慌不忙,举足在那光溜溜的壁上行将上去,霎时间已到壁顶,坐于石上;长啸一声,山谷响应;低头顾盼,以手招我。我畏缩不行。少顷,师爷下壁如飞,携我手近壁,拥推而上。我含惧欲啼,师爷举我双足捺于石壁,呼喝令我上去。我无奈,只得匍匐而行,两脚似乎有物粘住,幸不坠下。行有二丈光景,师爷喝道:‘且下来!’我急回头看时,不觉失足,滴溜溜滚下壁来。心下暗惊,必然跌死。乃至滚下,却亏师爷举袍袖接住,分付道:‘向后上壁时,不论高低,但逢足噤即止,更不可回顾、下视。待习学日久,自然飞举矣!’自此后,无日不缘壁试行。直待月余,方能行至壁顶。举目四顾,远瞩千里。次后,师爷砍竹为弓箭,引我学射。石壁有穴,供一石鬼,长仅三寸,限以三十步,令我射之。初发,箭箭皆空;一日后十有三中;三日后,十有七中;七日后,箭不空发,发则必中。又移五十步之远;及试数日,又移远二十步;逮后直远至二百步方止。箭发必中眉目心窝,师爷方才鼓掌而悦,笑道:‘箭已神化,穿杨何足称奇!’复与我木剑二口,长有二尺四五,传以盘旋进退之法。又取一小锡杖,权为长矛,习传武艺。敷演渐渐精熟,师爷欢喜道:‘武艺若此,世无敌手矣!’此时天气和暖,却似初夏天气,师爷引我遍山游玩,并不见一人来往。师爷在山涧内洗浴罢,取黄白二石子令我敲碎,袖中拿一方锦帕出来将石子分为两包,授我珍藏:‘日后可点石为金银,救困扶危,切勿妄用。’就于石上画符两道:一道为金丹,可以治百病;一道为宝篆,可以驱百邪。令我秘受,足以济世安民。当下回入庵中,不期儿寒热交作,昏懵不省人事。师爷以药饵调摄,得以全生:原来是种一身痘子。那晚师爷叮嘱瞽者看守小庵,乘夜领儿出来道:‘送汝回去。’迤山路,带月而行,分付儿说:‘以前传汝飞腾、剑法、书符、黄白之术,足堪护国救民,名垂竹帛。但圣经古典,不可不读。若徒精艺术而不通圣贤大道,必恃血气之勇入于邪幻,以取殒身灭族之祸,将我训导心机尽归流水!更有一件至紧的话:这节事止可上达天听,不可使他人知觉。汝若轻泄仙机,必遭雷谴。’儿一一拜受,行至天晓,师爷仍旧令儿闭目,复听风雨之声,顷刻间已到家下。得见爹爹,实出师爷恩赐。”

瞿天民听了,不觉惕然惊悚,痴呆半晌,方问道:“汝为何称那长老为师爷?”瞿琰道:“儿初见时唤他为长老,师爷分付称呼为师爷。”瞿天民道:“老僧既叮嘱汝勿露天机,你怎么又与我说知其故?”瞿琰道:“师爷隐语,儿岂不解?父者,天也;上达天听,是唤我止可禀知爹爹,毋使外人知觉。求爹爹秘而不泄。”瞿天民顿足欢喜道:“瞿门大幸,得此神童,日后富贵可期。”当夜父子二人就于书房安宿。瞿天民又想:刘仁轨侄儿三月中赍书问候于我,怎不提起正月琰儿失去之事?甚为可疑。次日修书一封,着老苍头往莱州探其动静,不题。

再说刘刺史夫人龙氏,年已三旬,止生一女,甫及周岁;看待瞿琰极其爱惜,胜如丈夫同胞手足。那日间看觑周全,更不必说,夜必拥抱而睡。自从春初失去了瞿琰,朝暮悲啼不止,拖淹日久,双目渐昏。刘仁轨好生不乐:一虑瞿天民寻觅儿子不见,老年悲戚致生疾患;又虑夫人害目,医药无效。向与瞿家不绝有书礼往来,并不敢提破。几次瞿家僮仆们要请瞿琰相见,刘刺史诈言读书无暇,足迹不许出门,恐妨正业,屡屡被他遮掩过了。自首春捱至秋令,不见迹影。

当下正在后堂纳闷,忽报瞿员外差老苍头到此。刘仁轨吃了一惊,且唤苍头进衙,磕头毕。刘仁轨细问瞿员外起居安否,令办饭侧厢款待。次后拆书看时,书云:

屡受厚礼,无一丝之答,实为歉然。贤侄政声远播,遐尔颂德,老朽欣甚。琰儿混扰已久,复承夫人抚爱弥至,足感贤侄夫妇情谊。目今媚姐身抱沉疴,急欲与琰儿一见,故着老仆领回,即刻打发起程,切莫羁滞也。愚伯瞿某拜

刘仁轨看罢,默然无语。龙氏道:“昔日琰叔失去之日,妾身即劝相公致书达知伯爹处,两下寻访,庶免怨误。彼时相公坚执不允,含糊已及半载。今伯爹要接琰叔回家,泥塑更重,纸糊又轻,怎能觅得个儿子还他?”刘仁轨俯首不答,长叹自悔。龙氏又道:“事已至此,焉能遮饰?”令干办唤苍头进衙,把瞿琰正月中被和尚拐去之事详细说了一遍,不觉哽哽咽咽的悲哭起来。苍头见此景象不敢隐蔽,忙劝道:“夫人不必怆戚,小官人也在家里。”刘仁轨失惊道:“焉有此事!你这老头子调谎哄谁?”苍头道:“老爷夫人眼前,小人怎敢谎言?小官人委实在家了。”夫人忙拭泪道:“果实有此事么?汝可快快讲来,必有重赏!”苍头将端阳赏节媚姐病发狂言,及老僧送小主回家,并员外心疑,致书询探情节,从头至尾,直言告禀。

刘仁轨和夫人踊跃大悦,顶礼天地,取银钱赏了苍头。正欲写书打发起程,忽承局飞报:“大司空李一本,单荐老爷廉能不欲,推升建州廉访使。朝廷准奏,敕爷走马到任。”夫人起身作贺。刘仁轨道:“读书人为朝廷出力,蒙天恩迁升禄位,此乃分内之事,何必称贺?可贺者,吾爱弟久迷失而今日复相会耳!”龙氏道:“相公新任地方远近若何?”刘仁轨道:“自本州至建州,计水陆程途足有二千余里。更喜从便道瞿家伯父村口经过,我同夫人至彼登堂拜谒,以伸间阔之私,又可与琰弟一面也!”龙氏道:“何不就请瞿员外同至任所快乐,足见为子侄的意思。”刘仁轨大悦,即留苍头在衙里帮助结束行装。不数日,打点起程,一路闲话不题。

且说建州有司已差承局书吏等沿途迎接。直至辰溪毗离村口,刘仁轨先令老苍头回家报知,次后夫妇乘舆,数百人前呼后拥而来。此时瞿兄弟三人已出村口迎候。刘仁轨唤虞候牵过三匹骏马,请瞿待骑了,径临瞿宅。登堂行礼,各叙寒温已毕,刘仁轨呈上礼物。瞿天民尽皆收下,大排筵席款待。已下新旧衙门,一概人役,俱待酒饭。聂氏、媚姐陪着龙氏后厅赴宴。瞿天民一班人自在客厅饮酒。酒酣后,谈及日前彩儿失去之忧,重逢之乐,各各抚掌欢笑。刘仁轨夫妇一连盘桓数日,辞别启行。

龙氏对瞿天民道:“媳妇为琰叔失去,忧悒过度,几损双目。适闻老僧送回,贱目渐觉开爽。今欲接琰叔同临任所,更恳屈伯爹偕往一乐,少伸子侄之私。望伯爹金诺,万勿推阻!”瞿天民忻然慨允。即日起马趱行,月余才抵建州地面。各州官员迎接入城,凡一应衙门公务,依式施行。将所准词状尽皆发下州县有司审问,本衙门止清理刑狱、考察官吏而已。况刘廉访为人平易,凡事惟务宽简,闲暇之际,日以诗酒怡情;又延请本州儒士康朗斋教瞿琰读书。这瞿琰暗地令人砍竹数竿造成小弩短箭藏于袖中,不时到花园里暗射鸟雀作耍。自从刘廉访莅任以来,倏忽时逢冬令,天气严寒,狱中官吏连动申文。不知所呈何事?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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