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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中古哲学史(8)

佛之说大异于中土者,首在其言生死。道家言生死者多矣,然不过曰:“有生不生,有死不死。”(《列子》)曰:“生非所生,死非所死。”(《杨朱》)曰:“生生者不生,杀生者不死。”(《庄子》)皆仅以理言,未尝明示生死去来之迹,若有可指按者也。而佛则以生死为轮回,超出轮回,便无生死。《四十二章经》谓:“沙门常行二百五十戒,进止清净为四真道行,成阿罗汉。阿罗汉者,能飞行变化,旷劫寿命,住动天地。次为阿那含。阿那含者,寿终灵神上十九天,证阿罗汉。次为斯陀含。斯陀含者,一上一还,即得阿罗汉。次为须陀洹。须陀洹者,七死七生,便证阿罗汉。”又以轮回之根,在于爱欲。谓:“人系于妻子舍宅,甚于牢狱。牢狱有散释之期,妻子无远离之念。情爱于色,岂惮驱驰。虽有虎口之患,心存甘伏,投泥自溺。故曰:凡夫透得此关,出尘罗汉。”又谓:“爱欲断者,如四肢断,不复用之。”(皆《四十二章经》)夫老言少私寡欲,庄恶多方骈枝(《骈拇》),未尝欲举爱欲而悉断之,此亦其与我不同者也。而融之所以为之说者,曰:“问曰:‘佛道言人死当复更生,仆不信此言之审也。’牟子曰:‘人临死,其家上屋呼之。死已,呼谁?’或曰:‘呼其魂魄。’牟子曰:‘神还则生,不还,神何之乎?’曰:‘成鬼神。’牟子曰:‘是也。魂神同不灭矣,但身自朽烂耳。身譬如五谷之根叶,魂神如五谷之种实,根叶生必当死,种实岂有终亡?得道身灭耳。老子曰:吾所以有大患,以吾有身也;若吾无身,吾有何患。又曰:功成名遂身退,天之道也。’(以上《老子》)或曰:‘为道亦死,不为道亦死,有何异乎?’牟子曰:‘所谓无一日之善,而问终身之誉者也。有道虽死,神归福堂;为恶既死,神当其殃。愚夫暗于成事,贤智预于未萌。道与不道,如金比草;殃之与福,如白方黑。焉得不异,而言何异乎?’”曰:“问曰:‘夫福莫逾于继嗣,不孝莫过于无后。沙门弃妻子,捐财货,或终身不娶,何其违福孝之行也?’牟子曰:‘夫长左者必短右,大前者必狭后。孟公绰为赵、魏老则优,不可以为滕、薛大夫(见《论语》)。妻子财物,世之余也。清躬无为,道之妙也。老子曰:名与身孰亲,身与货孰多(以上《老子》)?故前有随珠,后有虓虎,见之走而不敢取。何也?先其命而后其利也。许由栖巢木,夷齐饥首阳,孔圣称其贤,曰:求仁得仁者也(见《论语》)。不闻讥其无后无货也。’”此皆取老子之言,以证佛说之无失。然与老之本旨,亦稍违矣。夫于道家之齐生死,泯得丧者,且有不合;则何况于儒之务民之义,敬鬼神而远之者乎?是故融以经传道德说佛,所谓以子知其意,故引其事者,凡以为易起世人之信耳。若遂认佛之无殊于孔老,亦非融之所以处佛者也。融褒佛述老,而力距神仙之说。曰:“问曰:‘王乔、赤松八仙之篆,神书百七十卷长生之事,与佛经岂同乎?’牟子曰:‘比其类,犹五霸之与五帝,阳货之与仲尼;比其形,犹丘垤之与华恒,涓渎之与江海;比其文,犹羊鞹之与虎皮,班纻之与锦绣也。神仙之书,听之则洋洋盈耳。求其效,犹握风而捕影。是以大道之所不取,无为之所不贵。焉得同哉!’”又曰:“问曰:‘神仙之术,秋冬不食。或入室累旬而不出,可谓淡泊之至也。仆以为可尊而贵,殆佛道之不若乎!’牟子曰:‘指南为北,自谓不惑;以西为东,自谓不矇。以鸱枭而笑凤凰,执蝼蚓而调龟龙。蝉之不食,君子不贵;蛙蟒穴藏,圣人不重。孔子曰:天地之性,以人为贵(见《孝经》),不闻尊蝉蟒也。然世人固有啖菖蒲而弃桂姜,覆甘露而啜酢浆者矣。毫毛虽小,视之可察;泰山之大,背之不见。志有留与不留,意有锐与不锐。鲁尊季氏而卑仲尼,吴贤宰嚭、不肖子胥。子之所疑,不亦宜乎!’”且道之有神仙方技,犹儒之有阴阳图纬也。阴阳图纬出,而儒术晦;神仙方技盛,而道德荒。汉自武帝以来,方术之士抵掌而起,而以汉末为尤甚。融自谓:“未解大道之时,尝学辟谷数千百术,行之无效,故遂废之。”又谓:“所从学师三人,或自称七百五百三百岁。而未三载间,各自殒殁。”即魏君《参同契》亦有“不得其理,广求名药,与道乖殊”之言,则此辈所以诳惑天下者,不独非道,亦且非神仙之原来。而得融以辟之,其功与王仲任之斥灾异、黜感应,又岂相让哉?

第十回 荀悦

荀悦,字仲豫。颍川人。性沉静,好著述。献帝时辟曹操府,迁黄门侍郎。与孔融及弟彧同侍讲禁中。悦志在献替,而谋无所用,乃作《申鉴》五篇。而自述所以著书之意,曰:“夫道之本,仁义而已矣。五典以经之,群籍以纬之。咏之、歌之、弦之、舞之。前鉴既明,后复申之。故古之圣王,其于仁义也,申重而已。笃序无疆,谓之申鉴。”(《政体》)要其所学,咸本儒术。《政体》篇曰:“善治民者,治其性也。纵民之情,谓之乱;绝民之情,谓之荒。善禁者,先禁其身而后人;不善禁者先禁人而后身。善禁之,至于不禁。”此犹是孔子“道之以德,齐之以礼,正己而正人”之意。故范蔚宗称其通见政体,非谀言也(《后汉书·荀悦传》)。而《杂言》篇论性,则本之刘向。向曰:“性情相应,性不独善,情不独恶。”悦之言曰:“或曰:‘仁义,性也。好恶,情也。仁义常善,而好恶或有恶,故有情恶也。’曰:‘不然。好恶者,性之取舍也。实见于外,故谓之情尔,必本乎性矣。仁义者,善之诚者也,何嫌其常善。好恶者,善恶未有所分也,何怪其有恶。凡言神者,莫近于气。有气斯有形,有神斯有好恶喜怒之情矣。故人有情,由气之有形也。气有白黑,神有善恶。形与白黑偕,情与善恶偕。故气黑,非形之咎;情恶,非情之罪也。’或曰:‘人之于利,见而好之。能以仁义为节者,是性割其情也。性少情多,性不能割其情,则情独行为恶矣。’曰:‘不然。是善恶有多少也,非情也。有人于此,嗜酒嗜肉,肉胜则食焉,酒胜则饮焉。此二者相与争,胜者行矣。非情欲得酒,性欲得肉也。有人于此,好利好义,义胜则义取焉,利胜则利取焉,此二者相与争,胜者行矣。非情欲得利,性欲得义也。其可兼者,则兼取之,其不可兼者,则只取重焉。若二好钧平,无分轻重,则一俯一仰,乍进乍退。’或曰:‘请折于经。’曰:‘《易》称乾道变化,各正性命(《易·乾卦》彖辞)。是言万物各有性也。观其所感,而天地万物之情可见矣(《咸卦》彖辞)。是言情者应感而动者也。昆虫草木,皆有性焉,不尽善也。天地圣人,皆称情焉,不主恶也。又曰:爻彖以情言(《系辞》),亦如之。凡情意心志者,皆性动之别名也。情见乎辞(同上),是称情也。言不尽意(同上),是称意也。中心好之(《诗·唐风》),是称心也。以制其志,是称志也。惟所宜,各称其名而已。情何主恶之有!”其所以辨性情之分者,盖至条晰。悦之论性之言,斯为精到矣。若或问天命人事,曰:“有三品焉。上下不移,其中,则人事存焉尔。”虽韩文公性三品之说本之于此,然汉人之论性,若是者甚多,非悦之独见也。

悦之说尚有可述者,则主养性而斥神仙。或问神仙之术。曰:“诞哉!末之也已矣。圣人弗学,非恶生也。终始,运也;短长,数也。运数非人力之为也。”曰:“亦有仙人乎?”曰:“僬侥桂莽,产乎异俗。就有仙人,亦殊类矣。”或曰:“人有自变化而仙者,信乎?”曰:“未之前闻也。然则异也,非仙也。男化为女者有矣,死人复生者有矣,夫岂人之性哉!气数不存焉。”(《俗嫌》)其不信神仙,盖与牟融同。然或问:“有养性乎?”曰:“养性,秉中和守之以生而已。爱亲爱德,爱力爱神之谓啬。否则不宣,过则不澹(同赡)。故君子节宣其气,勿使有所壅闭滞底。昏乱百度则生疾,故喜怒哀乐必得其中,所以养神也。寒暄虚盈消息必得其中,所以养体也。夫善养性者,无常术,得其和而已矣。邻脐二寸谓之关。关者,所以关藏呼吸之气,以禀(同廪)授四体也。故气长者,以关息;气短者,其息稍升,其脉稍促,其神稍越。至于以肩息而气舒。其神稍专,至于以关息而气衍矣。故道者常致气于关。是谓要术。”(同上)夫《庄子》言:“真人之息以踵,众人之息以喉。”(《庄子·大宗师》)此特以喻重静轻躁之分,非果指呼吸而言也。脐关呼吸之说,惟神仙家始有之。故《黄庭外景经》曰:“上有黄庭下关元,后有幽阙前命门,呼吸庐间入丹田。”今悦不信神仙,而取神仙关息之术,是可异也。然王充尝有养性之书矣,而董仲舒亦言:“物生皆贵气而迎养之,养生之大者,乃在爱气。”盖汉世神仙方盛,儒之杂神仙犹其糅合于阴阳也。特羽化飞天,化金销玉,说之诡怪违理者或有所不然耳。而刘子政汉代大儒,至信淮南鸿宝,言神仙使鬼物为金之术,上书谓黄金可成(见《汉书·向传》)。吾观魏文《典论》论郤俭等事,曰:“颍川郤俭,能辟谷,饵茯苓。甘陵甘始,亦善行气,老有少容。庐江左慈,知补导之术。并为军吏。初俭之至,市茯苓价暴数倍。议郎安平李覃,学其辟谷,餐茯苓,饮寒水,中泄利,殆至殒命。后始来,众人无不鸱视狼顾,呼吸吐纳。军谋祭酒弘农董芬,为之过差,气闷不通,良久乃苏。左慈到,又竞受其补导之术。至寺人严峻往从问受,阉竖真无事于斯术也。人之逐声,乃至于是。”云云。则悦之不取黄白,不取服药,不取导引蓄气历藏内视,而独取关息,亦可谓知所拣择者。且曰:“凡阳气生养,阴气消杀。和喜之徒,其气阳也。故养性者,崇其阳而绌其阴。阳极则亢,阴极则凝。亢则有悔,凝则有凶。夫物不能为春,故候天春而生。人则不然,存吾春而已矣。”(《俗嫌》)此即《庄子》所谓“和豫通而不失于兑,日夜无郤,而与物为春”者(见《庄子·德充符》)。又不独与《参同》阴阳屈伸之旨相符而已。悦谓:“学必至圣,可以尽性。寿必用道,所以尽命。”(《俗嫌》)自信如此,倘亦有所受之者欤?

第十一回 徐幹

徐幹,字伟长。北海剧人。年未弱冠,学五经悉载于口。博览传记,言则成章。汉魏之际,冠族子弟交接求名,竞相尚爵号,而幹独闭户自守,不与之群。魏武为丞相,特加旌命,辞疾不就。后以为上艾长,又以疾不行。故文帝《与吴季重(质)书》称:“伟长怀文抱质,恬淡寡欲,有箕山之志。可谓彬彬君子者矣。”(见《文选》)著《中论》二十余篇,见存二十篇。《贞观政要》载太宗尝见幹《中论·复三年丧》篇,今《中论》无此,则所阙已。曾子固(巩)校正幹书,尝论之曰:“汉承周衰及秦灭学之余,百氏杂家,与圣人之道并传。学者罕能独观于道德之要,而不牵于俗儒之说。幹独能考六艺,推仲尼、孟轲之旨,述而论之。求其辞,时若有小失者。要其归,不合于道者少矣。”(见《南丰汇稿》)然其书旧有序,盖同时人所作,谓其养浩然之气,习羡门之术。又谓:“讥孟轲不度其量,拟圣行道,传食诸侯。深美颜渊、荀卿之行。故绝迹山谷,幽居研几。”则幹亦杂糅儒道,而于孟子且有所不取矣。盖幹之学,以守己为重。故其言曰:“人心莫不有理道,至乎用之则异矣。或用乎己,或用乎人。用乎己者,谓之务本;用乎人者,谓之近末。”(《修本》)又曰:“人有大惑而不能自知者,舍有而思无也,舍易而求难也。身之与家,我之有也,治之诚易,而不肯为也;人之与国,我所无也,治之诚难,而愿之也。虽曰吾有术,吾有术,谁信之欤!故怀疾者,人不使为医;行秽者,人不使画法。以无验也。”(同上)皎然于先后本末之间,此幹之所以处乱世而能不污者耶!

一 智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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