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烈火灼心(一)
佛家慈悲,普渡众生,按照因果报应,入六道轮回,苏幕白这般世世都降生在长安附近,落雨湖畔的,也算得是奇遇吧,只是他不知道罢了。
自夕儿去世后,他轮回了十七世,大多是书生,平平淡淡的生活,也做过花匠、木工。为了传宗接代,也会娶妻生子,每每到了地府,过奈何桥的时候,他总是想起有个人在等自己,他并不知道那是谁,但是一定是对自己很重要的人,到了最后,他越来越觉得那一定是他曾经最爱的人。只是,每每投胎后,他便什么也不记得了,偶尔梦回,能看到那一树艳红的石榴果,和一个白衣纱裙的女子,低眉浅笑,醒后方知大抵是个梦吧。
石瓮谷,又经历了几百年,除了来往的路人生老病死,草木枯荣新生。小木屋早已不见了踪影,似乎一切还是当初的模样,只是那些树木更粗壮,隐隐透露出古朴的气息。
一天,一个四处云游的道人路过此地,查看了石瓮谷的地形,又沿着安庆湖行了数步,但见湖光山色,甚为秀美。尤其是崖边的石榴树周围,能吸收日月精华,对于修为大有裨益。花圃里,痴情花静静地开放着,小木屋已经没了踪影,当中的空地平整而寸草不生,真是个参禅悟道的绝佳所在。
于是他走进长安城里沿街化缘,日日背着石块,方砖堆砌在花圃旁,晚间就在树下打坐入定,诵读经文,如此过了月余。
一日黄昏,暮色降至,道人正坐在稻草编就的简易蒲团上诵念大悲咒,一声沉闷的叹息传了过来,循声望去,一名约莫五十开外的老者躺到在花圃不远处。
道人起身至其近处,观察一番,断其多半是饥饿劳累、体力不支所致。于是,先喂他喝了些水,又把自己白日里讨来的仅剩的两个馒头拿来,一点点喂他吃下,看他慢慢恢复了些脸色。道人问道:“施主哪里人氏?为何到了这野外谷里,可是遭了些变故?”老者吃力的吞了吞口水,答道:“我是长安人氏,世代经营绸缎庄,米铺,今次去扬州进货,连逢暴雨,米袋浸湿发霉,付了雇佣的伙计的工钱,遣散了他们,那些有些发霉的米也叫他们自行处理。原本盘缠足够,因途中耽搁,又比平日里多付了工钱,所以,后面的路是走回来的,两天前已经用光了盘缠,所以,所以……”
后面的没再说,道人也能猜个大概,于是扶起老者,说道:“敢问施主家在何处?此次晚间风寒,我送你回去吧?”老者说道:“老夫姓苏,如此麻烦师傅了。”夕儿看着这一切,如今,绸缎庄和米铺还在,不知这苏府还是以前那个苏府吗?如今又该是何等光景?只见道人扶着老者慢慢的走着,在夜色里渐渐失去踪影。
道人扶着老者走了两里路,老者实在走不动了,道人索性背起了他,数个时辰后,终是到得苏府,便要告辞。老者百般挽留,说是大恩不报,终生难安,叫管家拿了五百两银子,定要道人收下。道人惶恐地道:“出家人慈悲为怀,如此厚礼,实不敢收!”后又沉思良久,复又道:“施主福德深重,我欲在那石瓮谷外修座小庙,若施主能有此举,必能洪福及至,庇荫子孙,阿弥陀佛!”
过了月半,一座小庙便在花圃间落成了,一是位置受限,范围小,而是道人一再坚持,一切从简。青砖乌瓦,朱门竹窗,门前铺着青色的石板,一架香炉,内里陈设香案,蒲团,供奉着菩提老祖和救苦救难观世音菩萨。道人每日清晨打扰院落,修整、浇灌花木,挑水煮些清粥素食。偶尔去市井化缘,还收了一个流浪的孩子做徒弟,整天师父师父的叫着跟着他,其余时间,便敲着木鱼诵经。好在那苏姓老者生意平顺,时常供奉些柴米香油。道人虽清贫却也过的惬意。因着小庙离那棵石榴古树不远,加之苏姓商人的传播,往来的善男信女渐渐多了起来,每逢初一十五,更是三两不绝。
夕儿差不多又在这里生活了上千年,在这寂寞孤独的千年时光里,她的心渐渐平和了下来。日日听着道人诵经,无欲无求,意念里的慈悲,善良越发纯净,看着人世间的生老病死,顿悟了这千年的时光,自己放不下的,一直是执念。她希望少白世世健康,自然老死,少些病痛,待到千年圆满,自己若能转世为人,遇见他,一定要倾尽自己所能去爱他。这漫长的一千年,他太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