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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工政四河防三(3)

因革第九

靳大司馬曰。潘公之治河。去今為近。其規畫可法者固多。抑有與今異者歟。陳子曰。治河之理。千百世不易。惟是水之形勢。與世推移。而險要遂異。流行亦殊。則規畫因以不同耳。即如明宏治間。河決荊隆口。潰黃陵岡。山東張秋鎮幾沒於河。乃於曹單等縣。築太行隄障之。嘉靖初年。河漸北徙。濟甯魯橋以下。河道淤填。二十六年。河復決曹縣。四十四年。決沛之飛雲橋。逆流東行。逾漕入昭陽湖。東平州平地水深丈餘。萬歷十五年。又決荊隆口。長垣諸邑俱遭昏墊。是明時山東每有河患。長垣一帶隄防甚要。自本朝來。徐州以上。隄固流深。絕無疏虞。雖防汛難忽。而險要已銷矣。再如北運河口。明萬歷間猶在徐州北岸。黃漲時。輒灌入古洪內華等。動至淤塞。禁啟閉。歲加挑浚。殊費經理。今北運口漸改而東。黃水北灌之患永除。此皆今昔之各異者也。再者運河南口。明時例謹閉通濟。糧艘過淮後。每歲六月初。即於外築壩。以遏黃流。霜降後黃水退。回空之時方啟。凡一切南北往來之船。俱於五壩盤過。潘中丞丁甯告戒。以為此例斷不可易。及本朝來。五壩俱廢。通濟閘口。今復改制。遷迴其道。以接受清淮。若高堰加修。淮水不致東洩。得以全力敵黃。則黃水自不倒灌。此不特遏黃之灞。永不必築。即廣濟一。似可不用。而南北往來之舟楫。無復再事盤壩矣。此更今昔之不同也。夫高堰為全淮保障。自漢末陳登創建。至明初陳瑄大葺。潘公又加築焉。迄今為兩河關鍵。但堰之迤南。周橋一帶。潘公不加修築。其意慮淮水大漲時。藉以洩瀉。迨我朝而流水之處。漸次刷決。以致淮水東注。遂有清水潭之大患。今若不將周橋一帶。接建堰隄。則清水潭之決口。終難以塞。此明時可不全築。而今必隄防之者也。然全築之固所以蓄淮水而敵黃流。顧淮水異漲。而不為宣洩。則堰終難保。此減水壩之必不可不設者也。潘公越城周橋之餘地。以洩淮漲。孰知流弊致清水潭之害。今接築之。以補其缺略。仍置減灞。以神明其宣洩之意。是又今昔方略之不同而同者矣。明萬歷時。北運河猶出古洪口。屢塞屢改。百餘年中。運口十改。迨東移至皁河口。雖呂梁洪諸險。皆已不經。然倒灌猶或不免。今康熙二十年。閉皁河口。又順流而東十五里出張莊運口。遂免倒灌。而運艘尚經黃河二百八十餘里。不無牽挽之瘁。風濤之危。今已於九里岡一帶。間開運料小河。將來因之聯絡開濬。引汶沂之水。直近清河縣上流。從仲家莊入於黃河。則北河之口愈趨而下。不特黃流倒灌之患永絕。而漕艘過淮。出南運口。不二十里即入北運口。利國儲而息軍力。此更古人所不及計。而今可漸為規畫者也。其他如明季慮睢水直射泗州。有妨陵寢。特築歸仁遙隄以捍之。使睢水北入於河也。今睢水已盡南入於淮。正可助淮敵黃。而歸仁一隄。不甚阨要矣。又嘉靖間。於黃河北岸王家營東。沖開草灣河。奪黃流十分之七。至赤晏復歸大河。是時清江浦喜河北徙。恃以為安。當事者或以議塞。或議因之而浚。紛紛不一。今已全淤。浚塞均可不議矣。此皆因革之大凡也。要知水性本動。而黃為尤甚。其變更遷徙。原是無常。固難刻劃古人成跡而治之。惟是可信者理。可守者法。有事則順理以調劑之。俾弭其害。無事則守法以謹防之。俾安其常。一日如是。千百年亦如是。即河有因革。而理與法安有因革哉。

善守第十

靳大司馬曰。河之為患。終古不息。豈遂無一勞永逸之策乎。陳子曰。字宙間萬事萬物。皆有變更。固不獨河為然也。城郭宮室。有數千百年不傾圮者耶。常人廬舍。猶須歲為葺治。若不及時綢繆。搖風雨。所不免也。凡此靜業。尚不能不敝。況水屬動者乎。水而依山。或不挾沙。猶不速變。若黃水自中州而東。容納既多。流於平曠之境。而又挾沙以行。欲其不變。安可得乎。故一勞永逸之說。治他水或可言。而獨難言於治黃也。雖然。黃之不能常治。究人事之不能有恆耳。致害之諯。無不兆於幾微。而成於怠忽。蟻穴不塞。至於沉。其所由來者微矣。防河者。果能察幾慮遠。杜漸防微。一人理之。千百人一其心以行之。一時定之。千百年遵其法以守之。少有衝刷。即捲埽以護之。少有滲漏。即退築以阻之。少有淤墊。即束波以滌之。少有泛益。即量減以洩之。時時防閑。在在檢飭。自可消大患為小患。弭小患為無患。欲期久安長治也。何有。無如人事之不能有恆。乃勢使然也。或始勤終怠。或顧此失彼。或遷官罷去。或疾病死亡。自一官而論。已不能必其有恆矣。再者人懷殊心。各立異論。或勤惰不同。或公私各別。或習安而忘危。或喜新而厭舊。種種無恆。河患隨作。則自眾人而論。更不能必其有恆矣。人且無恆心。而欲河之恆治也。不綦難哉。惟得公忠大臣。深明河務者。信任不疑。俾久於其職。督率屬員。惟懷永圖。再簡賢能副其官。講習有素。即屬員俱宜永任。有過則降黜。若勤勞著績者。增其秩。毋遷其官。一如欽天監太醫院之員。皆專習其事。自必諳熟其理。庶幾陳畢繼治而協心。蕭曹相承而甯一。將奠定之功。克守一年。即可弭患於一年。克守十年百年。即可弭患於十年百年矣。獨是守之之要。不特遵其成法。又必通其神明。故有不輕更張而為守者。更有隨時變通而為守者。此又顧其人之何如耳。嗟嗟。天之生才不數。即生其才而或未必用。即用而或有間阻。又不獲盡其才。此其間則有天焉。若曰人事既以克修。而天意尚有難必。是則流俗人之言。而非深明天人之理者也。

雜誌第十一

靳公初河干。時黃水決者數處。而楊家莊之患為尤大。河流盡歸決口。北流入海。正河淤淺。漕不得達。宿遷以東。北岸民田。皆成巨浸。陳子不為淺近補救之計。不即築塞決口。先導南岸淮水從清口暢流。以滌下流入海之淤淺。使故道以疏。然後溯決口之上游。從南岸開鑿引河。引流入於故道。清口既不倒灌。河水半歸故道。於是決口之勢稍殺。隨即捲備臣埽塞決。是時一埽之大如陵阜。約值千金。數百人輓之。以填諸決。而決口之河流奔湧。尚且掣埽漂去。有作埽之良工。立埽上。隨之沒於河。人皆股栗。束手無策矣。陳子復酌多開引河。分水勢趨於故道。斯決口之流大緩。漸可築塞。然將及合時。一夕水漲。復報潰開。官吏役工。莫不相顧失色。以為此工必不可成也。惟陳子鎮之以靜。徐曰偶值水漲耳。俟水稍退。仍塞之。必可合。後竟如其言。若非陳子之明識定力。欲決之塞也難矣。

黃流之倒灌北運口。其害已非一日。明時漕艘歷呂梁。抵徐州。進鎮口北運。每年黃漲。即逆流進。輒致墊塞。因立法俟漕船進口。即閉禁行。至秋深水退。方為啟。放回空之船。然後撈浚之。工究不能免。後漸改而東。至皂河口。進北運河。雖脫呂梁諸險。然黃河倒灌。猶未免也。靳公甫督河。駱馬湖口已經淤斷。漕運無由北達。危急異常。陳子即相度水勢。建議創挑皁河二十里。復挑支河三十里。由張莊運口北上。於是黃流北灌之患方息。蓋以運口愈東。則地勢愈下。北水從上注下。以順入於河。而黃水不能自下而上以逆入於漕也。況至張莊運口。又北接駱馬湖之水。合流入河。而力更足以敵黃。即稍為更定。除數百年倒淤之患。非深得水之情性。其孰能之。

南運河口。自明季以來。漕船俱出甘羅城口之天妃。初時口逼近黃河。河水濁流。便易倒灌。比北運口之倒灌為尤甚。淮安一帶運河。遂致淤墊。每年冬季。必大興工挑浚。方可濟運。且黃水既倒灌運河。則淮水不能暢出清口。以致高堰水勢日增。下河被淹。為害甚大。陳子建議改進太平壩。遷其途以避黃水內灌。設或黃強淮弱之年。間有倒灌。黃水勢退。清淮暢流。旋將淤泥即為沖刷。仍不墊淺。漕運可無阻滯。一轉移間。歲省民力財用無算。上濟漕運。且保高堰之危。杜下河淹沒之源。真在無聲無形之中也。

清水潭者。在高郵之北。運道所必由者也。淮水東潰。將隄防盡決。數十里略無畔岸。湍波衝激。旋為淵深。故曰潭也。初時因漕船經此。輒被漂泊。運道中阻。勢在必修。然塞之必隨水而瀉。屢修屢潰。茫無津涯。估工者計費百萬。訖無效。陳子周視形勢。遂估計其費。以為十萬可塞也。監司以下。皆不敢任其事。謂前估五十餘萬。今估十萬。費省十之八。焉能冀其有成效。於是陳子躬自治之。陳子知清水潭之致患也。由於高堰迤南潘印川越城一帶未築。以洩淮漲。及洩瀉日久。成河九道。其流不可遏。由高郵湖直衝而東。遂成清水潭之患。陳子先將越城一帶接高家堰而築之。既障淮水北行。盡出清口以敵黃。而清水潭上游之勢頓緩。水便減退。即易為功矣。陳子又計潭之中最深。若必欲徑直築隄。潭深未易填也。乃環潭而築。稍迂其道。就其淺處施工。而其事又易矣。且他人視此工甚險。謂必以竹篾載石下之。或謂以舟載鐵沉之。紛紛妄議。陳子以為制水者土也。止須土築。乃就近岸淺處。漸次運土。築兩隄於水中。約築半里許。兩頭壩住將水戽乾。即於兩隄之中挖土。接隄再築。不特取土不遠。而河且深矣。又築半里許。其作壩戽水挖土接隄一如前法。漸築漸挖。而清水潭數十里之間。竟成長隄二道。糧艘行乎其間。永無漂漲之患。故今謂之曰永安河。真省費而奏功易。非人意料所及。後之治水者。誠不可不奉為章程。而會其意旨也。

北運河口。改至張莊。雖免倒灌之患。然漕船自淮出清口。溯流而上。尚有一百八十里之遙。重載逆水。固屬難行。而黃水之湍急。於徐州以東更甚。每船過黃。增僱短縴必二十餘人。而日行尚不過二三十里。況遇暴風水漲。不無漂淌之虞。淺洲淤沙。更有起剝之累。故漕艘之過黃。多費而且懷憂。良以大阨也。陳子因修建遙隄。乃於宿遷以下。如七里溝上渡口諸處。取土築隄。即間開運料小河。後因而規度於黃河北岸之內。另疏一渠。瀉北運河之水。從攔馬河至仲家莊一百八十里。就運料小河通而浚之。擴而深廣之。所費頗節。而中河之運道成矣。使漕船出清口。止於黃河行二十里許。過清河縣。即進仲家莊閘。悉由平流以北運。永免風波之險阻。縴挽之勞費。又可速於趲程。不誤漕限。裨 國便民。匪可言殫。洵哉大司馬言聽計從。仰賴聖明乾斷允行。方俾膚功克奏。然陳子竭智紆籌。澹災興利。其功有不可泯沒者也。

漕船過清江浦。必由新莊出太平。而新莊之南。另疏一渠。由七里亦可出太平。每年大抵由新莊者居多。其設七里者。以備新莊之敝。或欲修造。則由七里也。其年正欲修新莊。遂由七里。適淮水暴漲。漕艘逆上七里甚艱。日止過一二船。漕院羽檄來相催促。以誤河政之誤漕也。奈口水勢甚緊。急切不能飛渡。靳大司馬有憂色。陳子曰。是不難也。當夕下片紙。諭有司於七里之上游。鑿數涵洞。引水出於之下。不日涵洞成。口水頓平。日報漕船過數十號矣。埜張氏目擊其事。驚歎不已。問何以上鑿涵洞而水遂平也。陳子曰。上鑿涵洞則水洩而勢緩。下得涵洞之水則水長而勢平。豈尚慮口之湍急難過哉。埜曰。噫。此真得水之性情者也。

淮郡之東。真武廟者。黃流所經之處也。一日者報河決真武廟。此乃舊決口。今復潰開。靳公不覺失色。陳子往視而歸。曰可不必塞。不數日後自塞耳。人皆異其言。尚疑信參半也。無何。果報決口之水退出。其潰處已塞矣。埜張氏更為驚歎。復問其故。陳子曰。人以此為舊決口。向年難塞。宜乎共相憂慮也。但不知此乃下決口耳。水從來未有決而上流者。若欲由真武廟決而下行。地多陵。水去必不能暢其性。勢必返而仍歸於河。況黃水挾沙。決而不能暢流。其沙俱停墊於所決之處。行即自塞矣。無待人力也。是時淮民不知陳子不塞之故。但聞其言曰決將自塞。未幾其言果驗。民遂有河伯降生之謠也。以上二條。雖無關乎大工。然陳子之論。深得水之性情。可以為後世法。特附誌。亦舉一隅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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