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甸甸的话筒依然在空中晃荡着,娟子顾不上嗷嗷哭叫的尚在襁褓中的女儿,猛地打开房门,拖着沉重如铅的双腿,木然地走上了楼顶。
大脑已一片空白,耳朵不时地传来阵阵的嗡鸣,她已全然听不到楼下鼎沸的声音,只感到身体在打着瓢,好像失重了一般。
楼下的人们瞪大了惊愕而失神的双眼,消防车的笛声刺破了整个城市的夜空。
楼顶的娟子正面无表情地一步一步地向前挪动,只感到前面就像大海似的黑不见边。
头上的秀发在风中飘转,就像那在空中翻滚的毽子。
云梯伸向了空中,大家都屏住了呼吸。她仍然在挪动着自己的双腿,整个人就像木偶一样,好像被某种无形的东西牵扯着。
她睁开双眼,感觉天是那样的黑,黑得就像那剃头师傅的刮刀布一样。
她甚至产生了一种幻觉,感觉有无数的声音在耳边嗡嗡。
云梯上的警察在喊着话,娟子潜意识地睃了他一眼,依然在挪动着自己的脚步,感觉自己好像走向了一条漆黑的隧道,既看不到光,也看不到尽头。
云梯上的男警换成了女警,娟子厌烦地眯了她一眼,仍然向前挪动着步子。也许在她看来,跟这个正泡在幸福里的女人多讲一句话都是一种浪费,一种对情感的亵渎。
她似乎没有了退路,愣住在楼顶的边沿。
楼下黑压压的人群里顷刻发出了阵阵的唏嘘声,都在揪着心。
一阵晚风掠过,云卷云合,月影斑驳,似乎都在为这个即将殉情的娟子布下一道最后的美景。
一阵优雅婉转的音乐声突然萦绕着她,皱紧的眉心舒展了,整个人不自然地向后退了一小步。
楼下先是一阵喧哗,顷刻就静悄悄了,只有夜风拂过发梢的丝丝声。
她似乎依稀记得,她和他几乎是不约而同地愣在那个音像店门口的。从此,这天籁般的音乐将他们紧紧地绑在了一起。
在一个月光如水的晚上,他羞涩地把那一盒原装的磁带连同一个崭新的随身听送给了她。
“我会让你永远生活在情歌里的!”他动情地说。
两人相偎着,听了一晚的歌,一直听到月亮羞涩地躲入云层。
“有情人终成眷属”。毕业后,他们结为了伉俪,有了一个幸福的家。
他是一个传统而憨厚的男人,对她可谓极尽关怀之能事,就像大哥一样细心地呵护着她,将全部的心思倾注在柴米油盐里,想竭尽全力地去履行好自己的承诺。
她就像公主一样心安理得地享受着他的滋润,一开始,还能随遇而安、知足常乐。但久而久之,就有了一种错觉,感到自己好像变成了一个机器人,一具木乃伊,他无微不至的关爱反倒成了她的累赘。
慢慢地,这个在别人看来非常幸福的家庭却一步一步地滑入了冷战的泥潭。
生活在一天一天地吞噬着她的心灵,她想尽快地从这种游戏中转移。
“离婚吧!”她一脸冰霜地说。
“为什么呀?”他像似被迎头泼上了一盆冷水。
“我求你啦!”她歇斯底里地说。
云散了,一轮隐隐约约的月亮挂在楼顶的上空,美妙如天籁般的歌声依然盘旋在四周,娟子打了一个激灵,一行清泪便情不自禁地流了出来。
不久,她有了第二个男人,这是一个具有英俊的外表和干练作风的男人,更是一个细心而富有浪漫情调的男人。
一见钟情后的快慰是可想而知的,她还没来得及细细地考虑就与他牵手走进了洞房,筑起了新的爱巢。
欣喜中,她贪婪地享受着重生后的幸福和爱情的琼浆,似乎在她的心里已完全认定,这就是她真正想要的那个男人,那个一辈子要依附的男人。但是,他与同学的一次聚会给她的新生活带来了丝丝微澜。
他销声匿迹十二年后的初恋情人贸然地闯进了他们的生活,她开始感到了某种危机,也产生了某种警觉,但这种警觉很快就被丈夫那完好如初的温情和体贴所融化,她依然无忧无虑地沐浴着爱的阳光,过着天使般的美丽生活。然而,平静的湖面荡漾着波澜。
“我们离婚吧。”他突然郑重其事地拉着她的手。
犹如晴天霹雳,她整个人懵了。
“你不是说真的吧!”
“真的!”
“为什么呀?”她瞪圆了眼睛,像当年的那个他一样。
“……”
“你不爱我吗?”她闪动着哀怨的眸子。
“爱!”
“那为什么呀?”她近乎哀求。
“这是她最后的愿望……”
云又合了,弯弯的月亮又和她捉起了迷藏,耳边再次传来了欢快的歌声。
几个月后,她有了第三个男人。这个男人除了年龄比她小五岁外,在他的身上几乎找不到前面两个男人所具有的任何优点。令人费解的是,她竟闪电般地与他结婚了。
婚后的生活既没有带给她任何的惊喜,也没有填充好她感情的空白,相反,他动辄就对她颐指气使、拳脚相加,尽管这种角色的转换曾使她陷入了痛苦的深渊,可她还是努力去维持这个家庭的平衡,希望这个男人能回心转意。但是,她一切的付出都是那样的徒劳无益。
云又开了,一轮弯弯的月亮露出了笑靥,她似乎被某种情感所打动,一行冰冷的眼泪在她的脸颊上流淌着,脑子渐渐地清醒了,她似乎感觉到了背后欢快的音乐声,快速地转了过去,楼下随之也发出了一阵尖叫声。
她被眼前的一幕愣住了:只见八岁的儿子和第一任丈夫正拿着录音机站在她的面前。
“回家吧,妈妈!”
一阵晚风吹来,云开了,一轮圆月挂上了楼顶,照热着一行的清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