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场可怕的大火,悲伤笼罩着这个城市。
片片金黄的枫叶在窗外沉转飘落,阿美心里一颤,她轻轻地掀开白色的被单,眼睛湿润起来:焦黄的头发、木炭似的脸膛、干裂变形的嘴唇、空洞洞的眼眶……
她定了定神,麻利地拿出了化妆工具,先用海绵刷了刷他头部的污垢,又用湿毛巾轻柔地擦洗他的脸部,再在脸上打了一点痱子粉,最后梳理他头上那几根稀稀落落的焦黄的头发。完成这些程序后,便拿上发套套在他的头上,觉得不是很相称,又换了一个。
仔细地瞧了瞧后,脸上露出了丝丝满意的微笑。
接着,她轻轻地在他眼眶上粘上了一弯浓黑的眉毛,看上去就像一轮弯弯的月亮。她看了看那黑洞洞的眼眶,又在上面镶上了一对黑而清澈的眼球。
经过大约一个小时的忙碌后,她看了看自己的杰作,心里漾起了自豪和快慰。自干上这一行以来,她都尽量让顾客满意地来,美丽而安详地去。
她伸了伸纤细的细腰,看了看面前这个任由她摆布的男人,想说点什么,却找不到合适的话题。
秋雨敲打着窗户上的玻璃,外面朦朦胧胧的,她解下他的上衣,准备完成最后一道程序。刹那间,她愣住了,胸脯上那个别有风韵的黑痣堵住了她的双眼,激活了她刻骨铭心的记忆,她不自然地打了一个趔趄,像疯了似的一把扯下他的头套,拔掉他的假眼球,拿着刷把胡乱地在他脸上刷了几把。
望着眼前这个躺着的男人,她的眼泪潸然而下,心里翻起了波澜。
和煦的阳光静静地照着,习习春风吹拂着,湖面上泛起了泓泓涟漪,阿美安然地站在湖边,心里漾起了缕缕春风。
一个年青的小伙子正在湖对面忘情地写生,湖光山色进入了他的画板,他意犹未尽地看了看,总觉得少了一点灵性,揉了揉酸疼的眼睛,往对面看了看,眼睛突地亮了起来,心里飘过了一丝灵犀,快速地拿起了画笔。
青翠的山峦叠映在湖水中,似一螺青黛,阿美看了看湖中的倩影,得意忘形地扭动着自己的身体,湖面上立即飘荡着清脆的笑声。
夕阳的余辉挂上了山峦,她开始往湖那边走去,那画面上的长发女孩让她心里一惊,她悄悄地走到了他的身边,脸上露出了笑靥。
“怎么画的是我呀?”
他吃了一惊,回头看了一眼。
“不会介意吧!”
他是一位业余画家,梦想着有朝一日能办一个自己的画展。
她成了他的模特,成了他的女朋友,她也心甘情愿地为这个男人奉献了自己的一切,也曾不止一次地抚摩着他胸前那颗别有风韵的黑痣说:“你会爱我一辈子吗?”
“你是我的灵感之源,能不爱吗?”
她心里喜滋滋的,完全沉浸在爱的云雾里。
天暗淡起来,风瑟瑟地吹打着窗页,她猛地拿起被单盖过了他的头顶,木然地站在那儿,心里很不是滋味。
窗前飘过一片火红的枫叶,她心里一颤。
也是在这样一个季节,天干物燥,一阵浓烟冲了进来,她慌乱地去开门,却被一股迎头而来的浓烟挡了回来。她又跑到阳台上,可那高高的楼层又让她陷入了绝望中。
在她走投无路的时候,门被哐当一声打开了,一位消防战士冲了进来,她睁着惊恐的眼睛看着他,身体在不停地抖动。
他快速地走了过来,说,别怕,有我在,你不会有事的。然后,很利索地将身上的安全带系在她的身上。
屋里的浓烟已蔓延到了阳台上。她瞪着失神的眼睛,拉着他的手说,我们一起下去吧。他摇了摇头,说,那样的话,谁也逃不出。她不知所措地看着他。他轻轻地说,万一我牺牲了,你一定要帮我化一下妆,我不想让我女朋友看到我难堪的样子。她流着眼泪点了点头。
他使劲地推了她一把,很快,她像做梦一般从楼上飘了下来。
在楼下,她焦躁而惊恐地等着。瞬间,一个巨大的火球冲向了阳台,那里成了一片火海。
赶在他的女朋友到来之前,在部队首长的允许下,她亲自为那个将生命让给自己的消防战士化了一次妆,让他带着微笑和美丽离开了这个世界。
在这次大火中,她也被轻度烧伤,一直在家休养,她对着镜子,反复地看着自己,过去娇美的容颜已大打折扣,心里酸酸的。
她不敢去见他,心里却在等着他。
身体康复后,不知到底是因为什么,她开始专心学习美容和整容,最终成了一名专业的遗体美容师。
窗外一片迷蒙,雨还在下着,清脆的雨点声使得她情不自禁地打了一个寒颤。
“我们分手吧!”
“为什么呀?”
“身边没有了美,我的艺术灵感就枯竭了。”
她一下子掉入了冰窟窿,全身酥软,眼泪婆娑。
外面的风停了,云也散了,一片火红的枫叶又在窗前飘过,她好像又看见了那一片火海,火海中又传来了那个消防战士最后的声音。
她心里一颤,犹豫片刻后,又把白色的单子掀了下来,拿出工具,准备重新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