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智慧门
自从担任道路建设指挥办公室的总负责，周光自知责任重大。在学校里时，周光也曾担任过学习委员，但那时正值风华，加上学业有成，不会感到任何压力，现在正式进入社会后，一副重担挑在肩上，自然的感受截然不同，是要负经济责任了。于是他带领下的三人，几乎不分白昼。他们翻山越岭，对道路的走向、地理位置等，进行调查与绘测。他们每到一处，就得深入村寨，走访群众以征求他们的意见，风餐露宿在路边、在山岭、在村舍里，有时一天甚至只吃一顿饭。
他根据这里的地理特点，把道路的路线走向，设计成龟形状。即：以公社与H团的团部为中心，按照南北走向布设道路网络。朝北方向，以两条主干道为中心，向所有的村寨与H团生产连队进行伸展，就如人体上的神经脉络，各自把通向自家门户的道路，修通至与主干道相联结，从而绘制成一个道路脉络图谱。朝南方向，与朝北方向一样设置。南北双向汇聚，便是一个龟形的道路坐标。主干道与通向各个村寨、连队的道路同时动工，全面进行。主干道，由H团派出推土机，组成专业团队去完成。从而一个村自为战、连自为战、团自为战的道路建设序幕，终于拉开了。中间需要架设的涵洞与桥梁，由道路建设指挥办公室，发挥专业化的职能，配合团基建连进行施工建设。
一个全民道路建设的战役，从此拉开了序幕。一个逢山开山、逢水架桥、逢地让路的格局，终于在这里形成。当然更需要科学与智慧的力量。周光是一位高等院校培养出来的高才。在学校时，政治与道德教育，几乎贯穿教学的全部。学校经常组织学生开展社会调查、访贫问苦等社会实践，使当年******创立的群众路线、群众感情、群众疾苦等，深深地扎进他们的脑海里。周光的父母，均是从事教育工作的学子，自小对周光的要求较为严格。因此，周光自小就受到了良好的儒家思想教育。他那严谨的治学精神，得益于书香门弟的造化。
香山靠北有一个槔木寨生产队，队中一位名叫陶雄的村民，在道路经过他家的一口祖坟时，需要他搬迁坟地。否则，修路就要翻越高山，或者挖地道才能通过。而翻越高山时，则坡度大太，同时车辆无法行走。挖地道，面对一公里长的山洞，按照现行的工具无法实现。这是无疑是一座压在头上的泰山。周光几次领着他的手下，造访家门。好的、坏的都说了，陶雄就是不通，最后甚至被拒之门外。后来经过打听，他家曾出了一位军团级干部与一位清华学子。那位军团级干部在部队享有较高的声誉。而那位清华学子现已在中国科学院工作。据屋主说，他家的这一切均是这口墓地造化，是一座风水宝地，谁也不得动其毫毛，否则就以命相搏。周光把这一情况向大佛团长反映。
大佛团长本来就是一位军团级干部。他想：如果坟主在部队有一位团级领导，此事就好办。后来经过再三调查，终于找到了那位高官，他叫陶俊，是陶雄的亲弟弟，是某一炮兵团的副团级。不过当他听到家乡要建设，于是十分高兴，最后他千里迢迢地赶回家里。经过一番动员与劝说，好的、坏的、长远的、眼前的，都说了遍，陶雄就是铁板一块。在他的面前，坟地就是家族发迹的宝库，一旦没有了它，就等于强龙失去了脊梁，从此强龙就倒卧不起。于是对他那位弟子长官说：“你之所以能够出人头地，均自于这一口墓地。如果一旦没有了它，你必遭殃。并说，你最好不要插手此事”。最后，长兄为父的陶雄，一把他的弟弟推出了门外。
面对这种情况，林堂社长表示，采取强硬办法，组织几个人上去把它搬走了事。但遭到了周光的坚决反对。周光说：“此方法行不通，修路本来是一桩为民造福的好事，如果因此而酿出人命，那就把好事办成坏事了”。
周光的手下有一位从公社安排进来的人员，名叫凌来福，周光称他为福哥，是本地人。在职务上，他主持公社的司法与民事工作。20多年的工作经历，与民众进行过广泛接触，在民众心目中具有较高的信誉度。那天，周光就此事在办公室进行一番研究，大家都觉得棘手。正面临无计可施时，福哥突发奇想，他说：“我们可以采取一种以毒攻毒的办法。我熟悉一位风水先生，在本地很有名气。我们可以出钱，请他过来给墓主另择一口墓地，通过风水先生那种呼风唤雨的说教，通过以风水换风水的办法，也许凑效。如果事情成功，就给他一笔口水费（即一笔钱）便可”。
在福哥看来，所谓风水，就是风水先生善于捕捉自然生成的自然条件，通过一番捕风捉影的诉说，把人哄得五腑投地后，便从中捞取一笔钱财的结果。就看风水先生的造化了。
福哥把话说出，使在座的半信半疑，不过也表示可以一试。
研究决定后，福哥出动了。为避免引起不必要的猜疑，福哥单独地行动了起来。那位风水先生名叫熊国财，当地人称他为财叔，年过40的他，现在仍然孤身一人。听说眼下陶雄的那座风水宝地，便出自于他之手。财叔领着福哥穿山越岭，四出绘测。手里持着的那个罗盘（人们俗称为罗更）一直测个不停，然后他来到一座叫尖峰山咀的地方，经过一番绘测，连声说好！好！！个不停。
当天下午，风水先生财叔风尘仆仆地敲响了陶雄的大门。听到敲门声，陶雄立即起身。当他信手拉开自家的大门，看到大师财叔突然出现在他的眼前时，便喜出意外，惊喜不止。于是又是请坐，又是上茶个不停。刚刚坐下，风水先生熊国财急不可待地说：“古语说‘葬者，藏也，乘生气也。生气行乎于地中，发而生乎万物’。俗话说的生气行于地中，不能直接看到，而其旺盛处表现为山脉。故龙乃生气所在，龙行气行，龙止气止。土为气之母，气厚则山高，气长则龙长。气为水之母，龙行则水随，水界则龙止。龙与生气、水流密不可分，龙水交汇合玄空，龙止气聚为吉地也。”
“陶雄呀！一座风水，一道财呀！我当年给你相中的那座风水宝地，给你家带来的好运不少吧！”财叔说着。
“对！对！！真的了不起啊，大师！人丁旺，家业旺呀！”陶雄不禁喜从心来，连说个不停。
“不过话又得说回来，我当时已经与你说过，那时给你相中的这座旺地，只能旺到两代人，其实是一口龙地。你看前面有一座山，从横向堵住了龙的去路（说着，财叔用手往前一指，陶雄立即依着他指引的方向看去）。现在龙已经无法再咆哮前行了，因此迁坟是你当下的一件大事呀！要不运气已尽，祸害就会上身了。”风水先生的高明，是能抓住对方的特点，然后把自然生成的环境活灵活现地说了一通。说得对方毫无反手之力，使他服贴贴地听从你的召唤，任由你的摆布。
听了风水先生如此之说，联想到前些日子道路建设指挥办公室人员的多次上门，要他迁坟，自己就是不依。现在何不来一个顺手牵羊，一举两得？在造福自家门户的同时，又完成一件任务呢？于是他忙不叠地说：“你看应往那里迁呢？”
“这几天，我专门为你这件事跑了几天腿，腿都快跑断了。你跟我来。”说完，他反手拉着陶雄一把走出了家门，一直往对面那座山岭走去。登上了山的斜面，财叔对着陶雄说：“山岭在地球上分布，绵延伸展，有如龙行大地。山岭之外的座形喻为龙，你看这不是龙在向前奔腾吗？”
然后他拉着陶雄往后一指又说：“穴场背面依着大祖山，来龙深长起伏，龙气旺盛，龙虎二山相辅护卫，环抱穴前，外卸凹风，内增气势，明堂宽阔，近案相对，随龙水自山间流来，前方呈弯曲环抱不见而去。案山之外，众朝拱首相拥，四周之山多层围护，即龙虎山外还有护山相拥。水口之砂交芽关锁，穴场藏风聚气，大吉之地矣！这是一座气象万千，运行万里的风水地，你得立即动手，先做成一个土堆，把这座风水地，先封起来。否则，话一传出，人们从四面八方蜂拥而来，岂不是又失去了一座风水吗？到时后悔晚矣。”看来财叔不愧为一位合格的风水先生。经过他一番活灵活现的诉说，把这似乎平庸的地势，说得天花乱坠，风生水起，说得陶雄龙飞凤舞，神彩飞扬，仿佛一条强龙就从他的面前飞奔而去。
“好风水，好风水呀！我得现在就动手，先把宝地封起来，然后再说吧！”当地有一种不成规矩的俗成，也就是一旦相中一口风水，在已确定的位置上，用泥土垒成一个墓地造型，别人就是相中这口坟地，也不会再去抢占，当地民众称之为“封堆”。先封地，后葬地，在乡下几乎成为习以成俗的规矩。
接着陶雄又连忙对财叔说：“你说应在什么时候迁好？”
“俗话说，望龙而不去乘龙，等于无龙。我得为你测个日子，然后再告诉你。看来事不宜迟，越快越好呀。”风水先生按照先前凌来福的交待，自己心中自然有了底。
下午，熊国财满脸春风地向福哥这里走来。一见面，财叔便立即把信息告诉了福哥。福哥对他说：“那就这三两天吧！”“那不行，我得为他择个日子，我也要为他负责呀！”财叔说。在这里，作为一位风水先生，既要考虑他的生存，又要考虑职业道德。因为任何的职业都有自己的职业操守，办事也得有个度，否则就无法生存下去了。
熊国财经过一番占卜，选择在7天后的一个日子。他亲自上门对陶雄说，这天上午8时，是一个吉时，宜于造坟。这时辰气旺、财旺、人丁兴旺，旺你百年没有问题。财叔越说越是起劲。
在迁坟的那天一大早，熊国财终于敲响了陶雄家的大门。当他进入屋内，看到一切准备工作已经到位时，于是一挥手他们便上路了。到了现场，熊国财虔诚地上前，献上一注香后，然后双手合十进行一番喃无阿弥陀佛地祈祝。被请来帮忙的二个人，便动起了手来。经过两个小时的忙碌，原来动用了双方领导，经过半个多月都无法突破的难题，在一位风水先生的手下，拿来顺手，水到渠成，只两天的功夫便可大功告成。这就是智慧。对此，原来一介书生气十足的周光，现在着实长进了不少。他在自言自语地说“啊！这就是群众工作啊。”
从香山至龙塘是一段长约10公里的行程，要跨过9个村庄，避过十座山峰，要架设三道桥梁。考虑到工程的复杂性，周光把办公室搬到了工地。他们选择在一个平坦的山坡，拉起了帐篷，在那里办公。其实在工地上也没有多少公好办，只是找到了一个临时的落脚点，一张办公桌，两个暧水壶，一个电饭煲，专供他们午晚两餐做饭之用。一旦工地上有什么事，人们就到这里找他们。一天，周光刚从工地回来，罗带大队的大队长到这里找周光反映情况，说罗带村由于公路通过时利益不均，为修路造成困难，要他出头去协助处理。
罗带村共有社员3000多人，分成5个生产队，分散居住在不同的山地上，基本上是一个山坡一条村，一个村就是一个生产队。道路经过时，居住在铜鼓岭的生产队，距离大村较远，而安排经过的道路则要占用他们一亩多的耕地。可是道路却不能直接进入他们的居住地，于是他们需要走一里多的小路才可进入公路。所以在规划时，生产队提出了反对，要求改道修路。但经过现场规划，要不凿山而过，要不拐一个三公里的大弯而过。这里山高险要，要避开农田修路就必须打洞。如果绕道而行，必须在高耸的山边，通过劈山，才能开道前进，其工程在以十倍的数目增大。经过大队出面，进行几个来回的动员，社员的思想始终无法统一，所以进行中的工程，又一次被推到了悬崖边。
摆在规划办公室面前的是：要开路，必须首先要趟过社员的心路。于是，周光决定进入到村里去，每个生产队选出10位代表参加座谈。
座谈会在第二生产队的队部进行。那时，各个生产队的会议室，留作社员开会与记工分之用，所以不算宽敞。平时生产队开会时，只要不刮风下雨，就选择在地堂里进行，因为那里开阔，空气好。
周光到这里的工作，数下来也有几个年头了。他从别处调到这里时，由上级派人专门护送到这里的。如果说是押送吧，手脚没戴缭铐；如果说是派人护送吧，周光的头上已套上了一个惊人的帽子。说白了，属于监护性质而来。到了单位后，主管部门专门对周光的使用作出了明确的规定。
周光还算老实，从校门到社会大门，这里虽然不同于城市，但一切却又是那样新奇与新鲜。因此，所到之处，处处是学问，虚心好学与尊重民俗，成为他面前的一道坎，所以事必躬亲。由于好学，自然交了不少朋友。对于当地客家方言，他基本可以听懂，表达程度也可达50%。如当地人说的吃东西，现在他可以直接说“吃野；”普通话说的“你们”，他可以直接说“尔丁”；普通话说的“我们”，他可以直接说“涯丁”等。到了座谈会的现场，人群中，突然闪现一位身材高大、戴着近视眼镜的白面书生，立即引起一阵啧啧的赞叹。几位年轻的女子初中毕业后，一直在乡下面朝黄土背朝天地传承着家业。不要说大学生没见过，就是初中毕业的男子，也不会蹲在乡下受这般的苦。现在，一位身材高大的白面书生出现在她们的面前，简直是一位白马皇子的降临。一双双丹凤眼，如个个炮弹，在朝着周光的身上扫射而来，使坐在周光两旁的人，都主动地隔开一个身位来，以免那炽热的目光会把他们烫伤。当凌来福把周光介绍给大家时，在座的无不投来了敬佩的目光。
座谈会在平和的气氛中进行。
“铜鼓岭生产队提出共修一条路直通他们生产队，此事我看行。我们世代共处一起，名义上为铜鼓岭生产队修路，其实也是在为我们修了一条直通铜鼓岭生产队的路。因为我们来往不断，何必分你我呢。”年事较高的彪叔说出了一句公道的话。
“我们都是自己修自己的路，为什么你们铜鼓岭生产队，要我们帮你们修路呢？我看不太合适吧！”第一生产队的叶良说。
经叶良如此一说，在座的一时骚动起来。因此，你一言我一语地争论了起来。这时，坐在一旁的铜鼓岭生产队的代表陈大明终于发话了。他说：“大家修路，大家得益，直通村门的公路也要我们一起修，而通了公路，而我们门前无路，合理吗？如果大家不同意共同修一条直通我们生产队门口的路，那通往村门口的那条公路，我们也不参加修建了。还有就是，修路需要占用我们生产队一亩多地，现在我们也不同意让出。”陈大明的话语一出，立即把会议镇住了，从而又一次把问题推向了深渊。
“乡亲呀！你们知道我来自何方吗？我是从东北的JL省远道而来的。为了给子孙后代修出一条阳光道，我们夜以继日地工作，图的又是什么？这次我受领导的委托，出来为大家规划修路。路通了，大家得益，大家享受。说不定我明天就要离开这里。对我而言，我什么利益也得不到，我得的，只有劳动与汗水的付出。在道路面前，计算不出谁得利益多或谁得利益少，这是千秋万代的事业。公路，大家所有，得益于子孙后代。只有道路通了，才能改变我们自己！你们都知道啦，木楼寨大队发生的学生食物中毒事件，这就是道路不通造成的。如果道路通了，不用十分钟急救车便可到达，学生得到及时抢救，就不至于发生那样的惨剧了。但路不通，背着小孩要步行一个多小时，才能到达医院。你们说，修路对谁有利与无利呢？乡亲们呀！我们都要把目光放远点，一起出力修路吧！”周光用本地的方言，说起话来，南腔北调，语塞不断，但细细听来基本清晰。
“周工说得好呀！我们世代生活在这里，如果世世代代仍然这样开门见山，出门爬山，我们怎么对得起我们的老祖宗啊？我们是自己修路自己得益，而周工则从老远来这里，为我们组织修路，竭尽全力也不去计较，我们还能计较什么呢？”凌来福是本地人，终于道出了自己的心里话。
最终，他们经过一番讨价还价，决定共同参与修路，在修通村前通过的公路后，接着就动手修建直达铜鼓岭生产队那段公路。从而这一桩埂塞好一段时间的问题，得到了圆满解决。
周光坚持到群众中去，宣传群众，解决矛盾，处处闪耀着知惠的光芒。实践，使他从思想的层面上得到了大大提升。他感到，群众工作不同于技术工作。群众工作牵涉到对问题的把握与定位，以及解决矛盾的方法等等。这是另个领域的科学，比起理工科的专业，其范围更大，涉及的面更广，矛盾的层次更加深刻与复杂。在这里，他终于领悟了埋藏在更深层次上的哲学思维。这在过去大学的课堂里，是无法达到在最高境界，现在通过脚踏实地，终于进入到这片广阔的大空，可谓得益不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