肃顺没想到他答应得如此爽快,满口惊讶,旋即大喜:“韫儿即兴哼两句小曲儿,好教罗大人多消几杯酒。”
“唱歌?你唱个小苹果我听听,我给你伴舞!”罗十三忘了自己是穿越来的,清朝的人哪会流行歌啊,全都是唱戏的,再说自己也舍不得韫儿在大庭广众之下抛头露面,忙向七十六说:“甭啦……”
此时人家韫儿已经开喉亮嗓了,
“乘龙侧,过长江。开篇惊了睡鸳鸯。五子含香伴君郎,竞风霜,争得南下到潇湘。”
“——好!”
罗十三举酒正要独饮,刹那被肃顺的喝彩震得惊慌不已。只见他欢喝忘形,手舞足蹈起来,却又听他接着唱道:
“一生为奴。开篇只因史进,书成却因石出。”
“不管他龙蛇虎豹,麟燕搔雕,空留报国志,不为权折腰。”
“风里落花若有主,地煞天罡岂能逃。”
“江,独悔,蓼儿洼上,过了今朝,没了明朝……”
罗十三十分汗颜,心思:“怎么唱来唱去,还唱到《水浒传》了?转得也忒快吧……”
肃顺拽住他的手,饶有兴致地问:“小兄弟,我唱的如何?有没有坤角的神采?”
“坤角?……”罗十三没他手劲大,手腕被捏的很疼,又拗不过他,只好面露难堪地问:“什么是坤角?”肃顺坚决地说道:“就是唱戏的女人,可惜我这嗓儿,唉……”
罗十三吐槽道:“你就告诉我你唱的是反串不就完了么!还用名词,我真无语!”肃顺叹道:“老了、老了,身子骨不中用了。你还没说我唱的好不好呢?”
“好什么啊?水浒传哪有像你这么唱的?”
“嗯?!那该怎么唱?”
“听着!”对于毫无乐感的罗十三来说,誓死也要保卫古典名著《水浒传》在自己心中无尚的经典形象,绝对不能被无节操的清朝人如此糟蹋,遂大口地喝了一口酒,作成威风凛凛的样子给韫儿看,韫儿当然喜欢英雄,只不过眼前罗十三的形象还稍微地嫩了一点;罗十三胃里火辣辣地烫,但他不管不顾,咿呀喊道:“兄弟一俩仨四五,兄弟个十百千万,呼呼嘿呦!”
“兄弟上床一群狼,兄弟火力八匹马……咳…咳咳……”这其实就是新版水浒传片头曲,罗十三一时激昂愤慨,这不,一口气没上来,好悬没背过气去。
“快,韫儿,给他喝杯茶!别噎死了。”
韫儿忙给他捶背灌茶,罗十三舒缓过来,嗓子险些干裂绷断,当下大大地缓了口气,气喘吁吁地说:“听…听见没,这才是一百零八将的作风!你那什么宋江洒泪蓼儿洼,孙子行径,一切都晚啦!”
肃顺笑问:“你这是跟谁学的这套功夫啊?”
罗十三道:“甭管跟谁学的,只要韫儿觉得好,它就是好的。”韫儿道:“真情流露,自然是好的。”罗十三听了欣喜异常,倒满了一杯酒递给她,并说:“满饮此杯!”
肃顺拦住那杯酒,劝道:“小女年幼,不可胡饮,我来代陪吧。”
“你算老几!”罗十三酒劲上头才不管那么多呢,现在新时代的女人哪有不会喝酒的?可惜他忘了这是清朝,女子出来陪唱已经是犯了纲纪,还来陪你大碗喝酒?
肃顺被顶撞得一愣,哎呦,把你给能耐的,你大庭广众之下灌我女儿喝酒还有理了?肃顺伸着龟脖,眼红气粗,却要发作,被韫儿给按耐住了。韫儿无时不刻都是笑脸迎人,同样也是笑着对十三的,说:“我喝酒会起湿疹,不过罗大人吩咐,韫儿就只好相陪了。”却待要饮,罗十三抢了过来,咕咚一口自己喝了,笑呵呵地说:“我啊,是不会难为女人的!瞧把你们给吓得。”
肃顺心里寻思,他就是一个愣头青,为了美色居然肯放荡无忌,真是上好的“人选”。
这一天的酒终于喝完了。肃顺独自一个出了正阳楼,酒店外头周管家已经等候多时了,见大老爷办完了公事便跟上去问:“——小姐呢?”
肃顺漠然,一张老脸耷拉着似笑非笑,接着叹气、冷笑,“我叫韫儿陪姓罗的去赴任了。”
周管家愕然。忙回头仰望正阳楼楼上、中堂大人刚刚坐过的雅座,目光穿过窗口的缝隙内,瞧见罗十三正在和韫儿大小姐侃侃而谈不亦乐乎呢,俩人似乎很玩得开……自己有时候真佩服中堂的办事手段,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当真把自个孩子搭进去啦。
肃顺豁然笑道:“我还以为有多大能耐,哼,就是个二五眼嘛!”周管家道:“罗十三能花那么多钱买个疲缺儿,当然是二五眼,甚至是土鳖!”
肃顺道:“我说我自己二五眼,你打什么岔?”
“中堂你二……”周管家知晓自己说错了话,好悬没掌自己的嘴,忙改口问道:“中堂您怎么会二…二五眼?”
肃顺一副老谋深算的样子,嘴角一扬,脸颊一侧的漩纹褶皱,自问道:“我怎么会让宝贝韫儿去监视那姓罗的呢?”
“那让谁监视?”
“我高估了罗十三,”肃顺终于显得轻松了,将刚刚和罗十三所说的全部告诉了周管家,并且送给罗十三一个点评:“他就是个饭桶!”
周管家听了中堂所讲的一切,乐得那双老眼眯成了一条缝,得意洋洋的样子竖起大拇指,赞叹道:“中堂还真高估了他!——要不然、我叫大小姐回来?就甭跟姓罗的去河南一路辛苦啦,吃那罪受!不值当。”
“哎你别去。”肃顺将他唤回来,其实自己一直有件头疼的事萦绕在心,且时时狐疑,徒增烦恼,所以便寻问跟随了自己十五年的周管家:“你说,信阳知府廖庆谟能靠得住么?我将姓罗的派去他手底下做知县,加上这俩人都是唯利是图的东西,到头来会不会合谋起来敲我的竹杠?”
周管家寻思了好一阵,突然灵光一现,见街上人多不好说话,故将肃顺引到了胡同角落里,又见四下无人,方才开口:“廖庆谟在北京有个小舅子,是个七品内阁中书,叫丑文昌。中堂找个由头,或者多化些钱,请到府里头给大公子当个伴读之类,限制限制他的出入,就当扣了这个人做人质。”
“——晚了。”
肃顺口中所说的这俩字对于周管家犹如惊雷,为什么会晚呢?那个丑文昌难道因为名字太恶心,被革职还乡了?
但听肃顺道:“人家丑文昌刚刚升任军机处章京,每天‘日理万机’的样子,我们总不能把人硬拽出来扣着人家不放吧?”周管家无话,所以肃顺一锤定音,续道:“让大小姐继续跟着罗十三做底线罢,顺便让她看视看视廖庆谟,可得让他想个办法把剿匪伤民的罪名扣到罗十三办事不利的头上,知道了么?”
“是,老奴回头给廖庆谟传个信,让他早早给新任罗知县‘安排安排’。”
肃顺叫他回来,又加以嘱咐:“别说是我说的,意思带到就行,能不能理解是他的事儿,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