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绍禾并无那种专爱偷窥别人隐私的嗜好,只因黄福稳是他姐夫的弟弟,有着很近的亲戚因素,导致他对黄福稳的关注就多了一些。而且,他觉得,黄福稳作为温州男人,有幸在法国巴黎成家立业,虽然称不上什么大老板,但毕竟可以算是巴黎的中产阶级了。如果黄福稳由于“婚外情”之类的龌龊之事栽了跟头,那黄福稳就不仅仅是咎由自取,同时也将对不起温州亲友曾经给予的创业支持了。所以,当他得知黄福稳的妻子玛莎已经怀疑黄福稳在感情上有问题的时候,他更想弄清黄福稳与上海姑娘李娟之间究竟是否存在“婚外情”。可他没有充足的时间和精力来做这件事,只能见缝插针般地向李娟进行试探。但他屡次试探,仍然毫无所获。
于2000年3月开始到福稳中餐馆打工的李娟,很快就在当月担任了店里洗涤组的组长,每个月能比组员多领三百法郎的职务津贴。
这店里的员工,包括柳绍禾在内,不管在什么样的情况下,皆未顶撞过黄福稳,因为黄福稳是老板啊。但李娟却很例外,从3月至5月,竟在店里员工的面前,把黄福稳顶撞过好几次了。黄福稳呢,似跟李娟暗含一种特殊的关系,故对李娟的顶撞,经常采取“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圆滑措施。这不能不引起柳绍禾的猜测。更令他暗中注意的是,他已有若干次发现:黄福稳与李娟眉来眼去的样子,藏着“婚外情”式的玄机。
其实,柳绍禾并无那种专爱偷窥别人隐私的嗜好,只因黄福稳是他姐夫的弟弟,有着很近的亲戚因素,导致他对黄福稳的关注就多了一些。而且,他觉得,黄福稳作为温州男人,有幸在法国巴黎成家立业,虽然称不上什么大老板,但毕竟可以算是巴黎的中产阶级了。如果黄福稳由于“婚外情”之类的龌龊之事栽了跟头,那黄福稳就不仅仅是咎由自取,同时也将对不起温州亲友曾经给予的创业支持了。所以,当他得知黄福稳的妻子玛莎已经怀疑黄福稳在感情上有问题的时候,他更想弄清黄福稳与上海姑娘李娟之间究竟是否存在“婚外情”。可他没有充足的时间和精力来做这件事,只能见缝插针般地向李娟进行试探。但他屡次试探,仍然毫无所获。
已是上午九点半,做着“全月工”的员工们都来店里签到上班了。不过,老板黄福稳的上班时间往往要迟一些。
福稳中餐馆内设三个组,包括烹饪组、洗涤组和餐厅组。这三个组里面:烹饪组有三名“全月工”,组长是柳绍禾;洗涤组有两名“全月工”,组长是李娟;餐厅组则有四名“全月工”,组长费蒙是老板黄福稳的妻子玛莎娘家的小弟。每个组的组长,当然也属“全月工”。其中,餐厅组的组长费蒙同时也是前台副经理,并且担当了很重要的餐厅收银员的岗位。按照中国的说法,费蒙毕竟是老板黄福稳的小舅子,所以能在店里身兼三职,工资也就比较高了。
洗涤组的日常任务,包括杯、盘、碗、盏、筷子、刀叉等餐具以及部分菜肴原材料的洗涤与消毒事宜。尽管有一台洗碗机,但速度较慢,所以餐具的洗涤主要还是依靠人工来做。洗涤组长李娟的手下只有一名组员,是来自中国香港的三十岁的女士阿蕊。
今天洗涤工作开始的时候,阿蕊悄悄地向李娟提了一个要求:“阿娟组长,我今天想用热水洗碗。”
李娟颇感意外:“这恐怕不行吧?你也知道,黄老板已经作了规定,只有冷天的时候,才用热水洗碗。现在是五月的暖天啊。”的确,巴黎今天白昼的气温约为22摄氏度,比较暖和。
阿蕊道出自己的理由:“可我身上今天‘来红’了,不能接触冷水。”
李娟说:“那你应该请假,好好休息,或者去看医生嘛。”
阿蕊犹豫了一下:“但是……请一天假,就得被扣两百法郎的工资哦。”
李娟善意地笑道:“你呀,真是要钱不要命了。你今天就用热水洗碗吧。有什么事,我担着。不过,你以后可不兴这样。”
阿蕊听了,欣然感谢李娟:“谢谢阿娟组长。”
到了半下午的时候,老板黄福稳从外面办完事情,返回店里坐班来了。
黄福稳先去前台副经理费蒙那里,看了看店里今天午餐营业的收入情况。他见收入情况很不错,于是高兴地点了点头,并把费蒙鼓励了几句。接着,他到店里的后间巡视来了。烹饪组和洗涤组,都设于店里的后间。他发现阿蕊在用热水洗碗,立即很不高兴地质问阿蕊:“眼下是暖天,你为什么要用热水洗碗,浪费店里的能耗?”
阿蕊小心翼翼地向黄福稳进行解释:“是阿娟组长同意的。”
黄福稳又问:“那……阿娟自己有没有用热水洗碗?”
阿蕊照实回答:“阿娟组长本人没有用热水洗碗。”
黄福稳颐指气使地向阿蕊宣布处理决定:“虽然是阿娟同意的,但你毕竟违反了店规店纪,所以要被罚款两百法郎。阿娟对这件事情也有责任,这个月的三百法郎‘职务津贴’将被取消。”
阿蕊听了很难过,竟然下意识地抬起那沾满洗洁精泡沫的手背,去揩自己发涩的眼睛。
黄福稳找到李娟,埋怨道:“眼下是暖天,你竟然同意阿蕊用热水洗碗,浪费店里的能耗。你们对于店规店纪,简直是明知故犯。我已经做出决定:阿蕊要被罚款两百法郎。”
李娟听了,暂停洗碗,甩掉手上那沾得满满的洗洁精泡沫,气鼓鼓地争辩:“这件事情是我同意的,是我明知故犯的,所以阿蕊没有责任。你如果要罚款,应该罚我,不应该罚阿蕊。”
黄福稳进一步强调:“阿蕊当然有责任,你也有责任。我罚了阿蕊,还要罚你:你这个月的三百法郎‘职务津贴’,将被取消。”
李娟说:“行啊,都有责任啊:你的责任更严重。你怎么不罚自己的款呢?”
黄福稳大惑不解:“我能有什么责任?”
李娟说:“你是老板,你有用人失误的责任。洗涤组这个‘劳什子组长’,是你主动要我当的。我既然当出了被罚款的结果,你怎么没有责任?”
黄福稳说:“你的这种逻辑,根本不能成立。我是叫你当了组长,但并未叫你当出被罚款的结果。”
李娟说:“真正不能成立的,是你的逻辑。今天,我没用热水洗碗,但阿蕊却用了热水洗碗。这其中的缘故,显然是明摆着的,是傻子都能看得出来的:阿蕊今天因为身体不舒服,所以不能接触冷水。你却分不清事情的轻重缓急,小题大做,开口就罚款。”
黄福稳说:“我纵然不如傻子,分不清事情的轻重缓急,你事先应该向我说明一下嘛。”
李娟说:“你上午没来店里上班,我事先怎么向你说明?”
黄福稳振振有词:“我上午虽然没来店里上班,但店里的员工都清楚:我的手机二十四小时开机。你可以用你的手机,或者用店里的座机,拨打我的手机嘛。你应该说不出你不知道我的手机号码这种托词吧?”
李娟一时语塞,因为她和店里的员工确实都知道黄福稳的手机号码。
此刻,烹饪组和洗涤组的员工们,包括柳绍禾在内,一边忙着手头的活计,一边饶有兴趣地静听着这场论战,同时觉得李娟仿佛有和黄福稳公开叫板的“特殊本领”,因而谁也不愿出面劝解。李娟像这样顶撞黄福稳,已经不止一次两次了,幸好是在店里的后间,不会影响前台的营业。
当下,李娟似乎很有把握地向黄福稳摊牌了:“无论如何,我这个‘劳什子组长’,是你主动要我当的。你今天如果真的不分轻重缓急,要罚我和阿蕊的款,我就不当这个‘劳什子组长’了!”
柳绍禾听到这里,内心深处不禁“咯噔”了一下:“一般来讲,做老板的若被员工这样摊牌,完全可以很决断地摆架子,顶上一句:‘你不当组长没关系,我能找到愿当组长的人!’现在,福稳哥如果说不出这样决断的句子,那就表明他与阿娟的关系真是不正常了。可惜,我掌握不到直接的证据啊!”一边炒菜、一边想着心思的柳绍禾,一不留神,就被几滴很烫的油星子溅到了手上,不禁灼痛得习惯性地欠了欠双眉。
黄福稳果然不出柳绍禾所料,在听了李娟的严词摊牌之后,沉吟了一下,竟向李娟说起软话来:“我叫你当组长,是看得起你。你不要把我的好心,怨成了驴肝肺。今天,我看在阿蕊身体状况很特别的份上,就不多说什么了,也不罚什么款了。但以后,你这当组长的,要像个当组长的样子,遇事应该及时跟我通气,不要给我添乱,弄得大家不愉快。”他为了给自己找个台阶下,遂自我解嘲般地嘱咐近旁的员工们:“请大家都好好干,我黄福稳是不会亏待大家的。”说着,他向店里的前台走去。
阿蕊见黄福稳去了前台,就过来向李娟表达谢意:“谢谢你啊,阿娟组长。”
李娟显出一种在公开场合挣足了面子的获胜感:“阿蕊不必客气。我不是说了吗,有什么事,我担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