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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男女邂逅

正在家里忙活着拆被子洗的孔苏氏,听见门外有人敲门。原来是卖凉水的牛二领着一个穿着修女袍子的外国女人进了院子,说是找云烟。“请问孔云烟在吗?我是天主教堂的玛丽修女。”“哦,你先坐坐,我去叫她,她在后院。”孔苏氏把正在后院和翰祥一起玩的云烟叫了回来。

“玛丽修女,你怎么来了?我挺想你的。.”云烟扑进了修女怀里,撒娇起来。”“ 你怎么样?还好吗?都长成大人了,都快认不出你了。”修女拍着怀里的云烟,心疼的摸着她娇柔的身躯。“嗯,还好,就在家里帮忙做做鞋子,衣服什么的。你今天怎么来我家?”云烟看着对方,眼睛里满是疑惑。

“哦,是这样。教会要为孤儿院的几十个孩子准备入冬的棉鞋,我想起你说过你母亲就在做鞋子卖,所以得到约翰神父的旨意,就来了。”修女微笑着,眼神慈祥而安静。“哦,太好了,谢谢你修女。”云烟高兴得不得了,继父有一阵生病住在教会医院,在医院里云烟认识了玛丽修女。乖巧的云烟很是让玛丽修女喜欢,玛丽修女也一直惦记着她。“不用谢,这也是上帝的意思。”修女在胸口画了一个十字,嘴里默念着。

孔苏氏没想到女儿的关系居然还能有这样一个生意,实在是意外。如今还有还没立秋,等到入冬应该没有问题赶出这批货。

云烟执意要送修女回教堂,并且要去看看约翰神父。母亲把家里的咸菜和泡的咸鸭蛋拿了一些,让云烟送给修女和神父。

云烟叫上翰祥说一起去教堂。翰祥也想去看看,说自己从来没去过。玛丽修女很高兴的带着俩个孩子走了。

而谁也没想到,教堂里的一个人却让周翰祥的人生彻底改变了!

周翰祥骑着自行车,云烟和修女坐在黄包车上,三个人来到平安桥街,周翰祥看见一座没见过的拜占庭式的建筑,院子里还有塑像,云烟说那就是天主教堂。

周翰祥也只是听说过,洋人信奉天主教和基督教,但没有真正见过教堂是什么样子。

走进教堂,云烟和玛丽修女去找约翰神父,让周翰祥等一下。周翰祥看见里面除了一个钉在十字架上的男人和抱着孩子的外国女人的塑像,就是很多空无一人的长椅子。四处闲逛,不知不觉走到了教堂后面。拐角处,闻到一阵淡淡的花香,随着芳香走过去,看见玲珑煦暖的阳光下,一个穿着白衣裙、剪着齐眉短发的女孩,她眉目宛然,神情安静。正伸出她那柔嫩纤细白皙的手去采摘着茉莉花,阳光穿过树梢,懒懒的洒在她身上,那美的感人力量不减于花,完全是画中景象!

“长得好好的,摘它做什么?”突然的声音让摘花的女孩吓得花洒了一地。明眸皓齿的女孩,蹙着眉头。“上好的茉莉花,全完了。”周翰祥红着脸,连声道歉:对不起!”他怕她生气,有些惊慌失措。两个人蹲下来,小心翼翼地一点点将花捡起来,“这些花都是采来准备串成项链或者编制成戴在手上的花环,送给教会医院里那些生病的孩子们的。 希望花香能让小孩子心情舒畅,在上帝的庇佑下,更快的康复。”女孩的话让周翰祥内心荡起不小的波澜。

“上帝?”“是,因为所有人都是上帝的孩子,都会得到他的庇佑。”“上帝的孩子?”“是呀,上帝创造了亚当和夏娃,他们是人类的始祖,所以人类都是上帝的孩子。”“亚当?夏娃?是什么人?我只知道书上说是盘古开天辟地,女娲造人;从来没听说什么亚当、夏娃?”

“看你是第一次来这里吧?”“嗯这里的房子很漂亮,院子也很漂亮。”女孩突然掩着嘴笑了起来。“你笑什么?”“你头发上有个东西。”周翰祥用手一摸,原来是树枝上垂着丝的蜘蛛,刚好落在他的发梢上。“是只蜘蛛。”周翰祥把蜘蛛摔在地上想踩死。”“不要!别踩死它,它在这里自由自在的生活。”周翰祥赶忙把脚收了回去,顺手摘了一片茉莉花叶子让蜘蛛爬了上去,然后把那片叶子放在了低矮的树枝上,两个人开心的笑了。

“我四处找你,你怎么在这里?”云烟跑了过来。“你们俩个认识?”。“嗯,他是我家房客。”“刘贤婷,教会学校上学。”那女孩介绍自己。“周翰祥,省中学。”周翰祥第一次遇到其他学校的女生。“我叫孔云烟!”刘贤婷站起身看着云烟。云烟有些不好意思。云烟满脸笑容看着翰祥。“翰祥哥,我怕你久等了。我和玛丽修女要去一趟孤儿院,你不用再等我,我自己回去。”云烟说着摘了一小枝花别在自己的扣子里。“嗯,一会我自己回去。”周翰祥不想来了就走,回去实在没意思。

云烟一溜烟的就不见了人影。

“你不是成都本地人。”刘贤婷听对方口音也感觉到了。

“嗯。金堂人。你经常都来吗?”周翰祥也帮着开始摘花。

“是。礼拜天是必须来的,参加了唱诗班。平时偶尔还会去教会医院和育婴堂去看那里的病人和孤儿。”

“你们学校还教洋文?”

“嗯。教会学校校规非常严,对学生有成绩要求,女生必须穿校服,剪短发,不化妆。而且每个人都有一个外国名字。”“”那你的外国名字叫什么?“我的名字是Angel。”“Angel什么意思?”“天使。”

“天使?天使是什么东西,什么样子?”“就是你看到教堂前圣母玛利亚身边长着翅膀的孩子,那就是天使。”“人还长翅膀?那不成怪物了?”“你才是怪物呢!不要和你说话了。”看见女孩生气了,周翰祥赶忙道歉:“对不起,我是真不知道。真的没听说过关于上帝之类的故事。我在乡下长大,看的书都是《三国演义》、《西游记》之类的。”“既然这样,那就原谅你这一回了。”“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借一本《圣经》给你看,你就知道关于上帝的一切。”“好,我一定好好看。”

“把摘过的花枝从枝桠处掐掉,过不了多久,又会长出新的枝干、开出新的茉莉花。”女孩叮嘱着周翰祥。“哦,我看看你怎么掐,是这样吗?”周翰祥学着对方的样子。“嗯,对,就这样。”“你经常来采花?“是,每当花开得差不多我就来采,否则还是掉在地上或者是枯萎了,白白可惜了,做成项链或者手环,还能留人余香。”

第一次听到一个女孩如此怜惜花朵,翰祥年轻的心产生了一种说不出的感觉,他抬头看看身边一边说话一边摘花的刘贤婷,露出一丝微笑:“我能和你一起去看那些小孩吗?”“你想一起去?”他点了点头。“当然可以,上帝从来不会拒绝善良和爱心。”女孩笑着露出了洁白可爱的牙齿,显得那样纯真可爱。

女孩去修女那里借到针线,回到花园里。“我来帮你。”周翰祥也学着她的样子,穿针引线,没弄上两个就被针扎了手。“出血了!让我看看。”女孩一把拉过他的手,把自己身上的手绢取下来缠绕在他的手指上。“你拿着线的那头,你把花我递给我,我来穿线”。

“这花很娇气,手的温度会让它很快枯萎,所以你的手尽量不要靠近它,把串好的暂时挂在阴凉的树枝上。”她很小心的对待每一朵花儿。

“手碰到都很快会枯萎,那戴在手腕或脖子上,枯萎得不是更快吗?”周翰祥思量着。

“这茉莉花枝一起摘了,就只能开一次,万万不能一并摘了呀!而且这花枝很短,也很脆。”女孩觉得他是不是想直接摘下来。“你看这样好不好?我们去摘一些有着和茉莉花叶子大小差不多的柔软的树枝,然后把串成串的花稀松的缠绕在叶子之间,做成需要的大小花环,这样茉莉花不仅可以戴在手上,脖子上,还可以戴在头上。”

“哇,你好聪明,我怎么就没想过呢?每次都觉得很快就没有了,心里总有些不舍。这下可好。”女孩为对方的建议颇感震惊,很是感觉相见恨晚。

两个人很快就把所有的花串成了花线。周翰祥看见院子里的树叶青翠,就摘了一些下来,做成大小不一的环状,女孩慢慢地把花串绕在树枝上,在她手里一朵朵散发着淡雅芬芳的茉莉花变成了一个个花环。彼此配合着对方,两个人默契十足。

树枝上,挂着一串串散发着幽香的花环。

当所有采摘的花,变成花环之后,两个人去还针线,碰到了约翰神父。神父看到两个孩子手里的花环,得知他们的想法,说上帝一定很开心,因为他们在传播爱。第一次遇到一个高鼻子、蓝眼睛的洋和尚说着流利的中国话,周翰祥很是吃惊。“你会说中国话?”“是的,我到中国已经十几年了,这里是我第二个故乡。欢迎你经常到这里来,感受上帝的爱,善良的孩子。”

“我也是上帝的孩子?”周翰祥很疑惑的看着这个身穿黑袍、脖子上挂着十字架的男人。“这世上的人都是,上帝用他的爱庇佑着众生,时刻惦念着每个人,牧养着每个人的灵魂,包括你孩子。”神父满眼慈爱,用手抚摸着周翰祥的头。

“代我向那些生病的孩子们问好。把这个给他们。”约翰神父从旁边的一个屋子里拿出了一盒糖果给刘贤婷。“谢谢神父,他们知道是你给的,一定很高兴。”小姑娘快乐地接过了东西。“去吧,善良的孩子。上帝会保佑你们。”神父目送着两个花一样的少年,走出自己的视线......

女孩为了自己让花环保持新鲜,在修女那里找了一个竹篮然后放在里面,然后撒了一些清水在花环上,还特意把周翰祥还她的手绢浸湿水,搭在上面。看到刘贤婷如此对待花,他连后来带着女孩骑车都格外小心,生怕自己的不是,让那些洁白娇嫩的花朵夭折了!

两个人来到了在包家巷的教会医院。

这个医院也是教会出资修建的,富有典型的欧洲建筑风格。两个人走进院子,就有很多人和刘贤婷打招呼。“你经常来?”“嗯,差不多每个月都来。学校会不定期组织学生到医院和育婴堂照顾和看望在那里的人。”周翰祥没想到教会学校会让学生去做学习以外的事情,让他很震惊。

两个人走进病房,看到十几个年龄不一的孩子,或者躺着,坐在床上。有一个三岁左右的小女孩子还在哭。“不要哭了,姐姐今天给你们带来一个新朋友,这位是翰祥哥哥。“哥哥好!”小孩子很有礼貌的同口异声喊着。“送给你一个花环好不好?”刘贤婷走到在哭的孩子面前。小姑娘听说有礼物,立刻就停止了哭声,刘贤婷从篮子里拿出一个花环,戴在她的脖子上,“很香是不是?”小姑娘点了点头。“让哥哥给你一块糖吃。”周翰祥马上打开盒子拿出一颗用红色纸包裹的糖,递给了小姑娘:“很甜,你要吃吗?”“嗯。”小姑娘回答到伸手接过了糖果,打开并放到了嘴里,还挂着眼泪的小脸立刻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其他孩子看到,立刻都嚷嚷起来:“姐姐我也要花环,我也要糖。”“好好好,都有,都有,一个个来。”两个人立刻一个发花环,一个发糖,顷刻间病房变成了欢乐的海洋。“这是什么花,好香哦。”“这是茉莉花,这是我和翰祥哥哥今天专门在教堂摘的,给大家做成花环。”一些孩子头上带着花环,一些手上带着花环,还有的脖子上带着,仿佛真正的都是坠落人家的天使,那样活泼可爱。看到这些小弟弟小妹妹高兴得样子,周翰祥得到一种从来没有过的幸福感觉,他沉醉其中。孩子们也非要两个哥哥姐姐带上花环,头上带着花环的刘贤婷像个圣洁的梦天使一般,周翰祥觉得好好看。而周翰祥选择了一个戴在脖子上。

“晓梦,回来了!”有孩子喊道。这个时候门口突然进来了一个六七岁瘦弱苍白的女孩,白的脸泛着纸一样苍凉的光,清瘦的脸让一双眼睛显得大而深黑;泛白而黯淡的唇角却挂着微笑。

“晓梦,你去哪里了?”刘贤婷站起来拉着叫晓梦的女孩走到窗前的病床,并把她抱上床。“婷姐姐,你终于来了,你说要来看我,我天天都在等你。”脆弱的声音很动听,牵得人心里不能不荡漾起怜爱。“是吗?今天我给你带来了很漂亮的花环,和他们的一样哦,还有神父给的糖果。”贤婷把一个手环套在了晓梦瘦得可怜的左手腕上。翰祥递给了她一个糖果:“谢谢哥哥。”翰祥心里一种牵扯着的疼痛,生平第一次有这样的感觉。

“还有姐姐送给你的生日礼物哦!”刘贤婷从自己背的小包里,拿出一个红色的小小的蝴蝶发夹,放在晓梦的手里。“好漂亮的,我好喜欢的。婷姐姐,谢谢你!”小梦抱着刘贤婷的脖子表示着自己的心情。

贤婷抱着晓梦,坐在床上,心疼得抚摸着她的头,把发夹别在她的发间。“这是翰祥哥哥,以后他也会和我一起来看大家。”“谢谢翰祥哥哥。”“哥哥你真好!”

刘贤婷让孩子们去端凳子,给他们讲故事,孩子高兴地跑了出去,包括晓梦。

“一年前在教堂门口发现她,满身的虱子头发像衰草,像只小猫可怜兮兮的躺在地上,还不停地咳嗽。也不知道她家在哪里,她说她有爸爸妈妈还有弟弟,可自从得了病以后,父母就经常吵架,有一天带她出来说是看病,可醒来后发现自己在车站的椅子上,父母却没有了踪影。晓梦的病医生说随时都可能走。都不敢对她说,她还等着出去说也想背着书包上学。”

孩子们端着凳子争先恐后的进了病房,在过道中自觉的排列坐下。周翰祥给孩子们讲《西游记》的故事;刘贤婷给他们讲了一个外国的童话故事《知更鸟》,一个浑身雪白,可以帮人实现愿望的小鸟。孩子安静而认真的听着。孩子都很喜欢孙悟空;也希望知更鸟会听到自己的愿望,给自己带来幸福;而晓梦说很希望自己就是那只白色的知更鸟。走之前,晓梦牵着贤婷的手,不舍得放开,最后两个人都答应下周还来,晓梦这才笑了。

一个星期过去了,刘贤婷和周翰祥又约好了去看晓梦的时间。

周翰祥骑着自行车,带着刘贤婷。“你走错了路,去医院。”“没有。”自行车骑到了一个卖鲜花花鸟的店铺前。“到这里来做什么?”“你进去就知道了。”老板看到周翰祥很热情:“你要的鸟我给你找来了,你等一下。”说着就走到后院提了一个鸟笼进来。周翰祥付了钱,把鸟笼递给了刘贤婷。“买鸟做什么?”“白色的鸟,好可爱。还有红红的喙。”刘贤婷觉得好惊奇。

“知更鸟。你忘了?”“哦,你是为了晓梦买的?”没想到周翰祥如此用心,对待这样一个小孩子,刘贤婷很感动。“是,她那么瘦弱,那样不堪一击,那样可爱。希望能给她带来一点快乐!虽然我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知更鸟,但这鸟有着白色羽毛。”周翰祥始终忘不了晓梦那深陷的大眼睛。

“你怎么知道有这样的鸟?”刘贤婷还在看那只鸟儿,觉得好可爱。

“我周一出来买书,打从这里经过,问老板有没有浑身雪白的鸟?老板说,他昨天才能到货。”“原来是这样,谢谢你。”“不用客气,能为那些小弟弟小妹妹做一些事,我很高兴。”周翰祥生平第一次为和自己不相干的人付出,他很乐意。

刘贤婷觉得面前这个有些腼腆的男孩,有着一颗细腻而善良的心,她突然觉得很温暖。

医院里病床上的晓梦清澈的眼神黯沉了许多。孩子们看到鸟儿乐得直叫唤。

晓梦的眼神突然明亮起来。“姐姐,这是知更鸟?”“嗯,所以特意带来。因为它能帮人实现好的愿望”。其实这是善意的谎言,谁也不知道知更鸟什么样子。

晓梦很喜欢这个活脱脱的生命的出现,姿态漂亮且调皮的看着周围,清脆的叫着。“我能摸摸它吗?”“可以。”晓梦伸手到笼子里,鸟儿只是跳了跳,并不恐惧,只是用嘴轻轻的啄了她的手指。这个小家伙没有觉得陌生,依然在笼子里跳来跳去,时不时鸣叫一两声。晓梦站在床上,把笼子挂在了窗外伸手就能摸到的树枝上,“姐姐这样它更快乐了!”“是,快乐的晓梦和快乐的小鸟。”

一只鸟给孩子的快乐,是谁也体会不到的。都是生命,可意义却如此不同!

因为晓梦,周翰祥和刘贤婷决定每周都来医院看她。而每次走到病房看到睡着的晓梦,周翰祥几乎都会屏住呼吸,不忍惊醒她。当他第一眼看到她就觉得她是那样瘦弱和无助,哪怕就是轻轻的握住她的手,都担心怕稍微用力会被折断一样。总觉得上帝会宠爱这个可怜的女孩,让她尽量在这个世界多停留一些时间。

晓梦苍白的身躯越来越单薄,时不时会昏迷。她总是微笑,刘贤婷和周翰祥不知道这样的生命靠什么支撑走完最后的路途。而他们能做的就是揪心,任何一个动作都不能减轻晓梦的苦楚。这样美好敏感,能叫人爱的孩子,孤苦伶仃,除了做个短期的玩伴,毫无能力护助她同命运搏斗。

星期天下午,刘贤婷和周翰祥带着孩子们到外面放风筝,一个个快乐得像只鸟,所有的孩子都围着周翰祥,只有晓梦坐在一边,耷拉着脑袋。她坐在一块大石头上一言不发,看着其他孩子们争着抢着,闹嚷着,悬着一双小脚不停的晃动着。刘贤婷走到她后面,搂着她,轻轻拂弄着她的头发:梦晓,你在想什么?女孩像只受惊的小鹿露出不安的神色,长长地睫毛上挂着晶莹的露珠。

“婷姐姐,我是不是要死了?”“谁说的?不要听,瞎说,怎么会死?”“我昨天听见有人说,说我活不了多久了。”“上帝会保佑你的,婷姐姐会守着你,还有翰祥哥哥,你不会有事,放心。”晓梦没有声音,只是静静地看着周翰祥和那群快乐的伙伴以及天空放飞的风筝.。霎那间,晓梦惆怅的眼神,直透她的心坎......

几天以来,晓梦都懒洋洋的,她的精神完全萎顿了下去。谁也没想到过不上几天她就离开了这个世界,生命无多。还是一个小雨濛濛星期天的下午,风把叶子吹落又无情的卷起。晓梦永久地闭上了眼睛,就在周翰祥和刘贤婷来的路上,手中还拿着她喜欢的茉莉花。

教堂里,约翰神父为晓梦做了祷告。躺在棺材里的仿佛睡去的晓梦,苍白的小脸,但脸上却依然是微笑。晓梦头上戴的那只红发夹格外艳丽而夺目。

刘贤婷虔诚的祈祷着,并把脖子上的十字架项链放在了晓梦的手里。“晓梦终于可以到天堂去了,不再忍受病痛的折磨;她一定是上帝面前最美丽的天使。”

在晓梦的坟前,鸟笼里的小鸟,仿佛也静默了许多,只是静静的看着这个世界。周翰祥把笼子的门打开,小鸟没有反应,最后还是刘贤婷把鸟儿捉出来。“走吧,找晓梦去,你是她的知更鸟。”小鸟扑腾着翅膀,飞上了天空,就像晓梦一样,去了属于自己的那个世界。

晓梦的事情,让周翰祥受到很大的影响,第一次看见一个生命就这样无声的离开。此时他才明白刘贤婷经常来医院看望这些孩子意味着什么?其实就是感受生命存在的美好和快乐!爱和被爱之间的含义,体会付出的快乐畅适。

圣诞节前一天,周翰祥跟着刘贤婷去了白丝街教会的孤儿院。

很多小孩都认识刘贤婷,看到她来都跑来叫姐姐。

孤儿院条件很不好,夏天苍蝇在这里横行无忌。冬天寒风刺骨。院子里只有一个厕所,实际只是在石板上打了个洞。厕所到厨房的距离只不过几米远。育婴堂里有四条狗,十四个小女孩和二十七个男孩,有三个带孩子女人,还有两个修女,一个神父,两个杂工。男孩子都睡在一个长十米,宽十一米的屋子里,其他女孩住的屋子还要小。而洗澡间只有两个淋浴蓬头,每次洗澡都要等很长时间。

孤儿院唯一的玩具是几个脏兮兮的布娃娃。许多孩子在自己洗衣服,因为每个人几乎每个季节只有两件换洗衣服。

很多孩子愿意待在这里,他们把神父当作父亲,修女当成母亲。虽然这里吃住都不算好,但至少可以遮风挡雨,算是个家。但由于条件有限,孤儿院的开支都是做慈善的人捐助和教堂里教徒募捐所得,孩子十八岁后就必须离开这里走出去。这里的孩子多数过去都是乞丐行列里的,小贩,小偷。

在传统的圣诞节来临之际,孩子们渴望圣诞节晚餐能有肉吃,刘贤婷和学校的同学特意捐了一些钱,为了这顿晚餐。

两个孩子去商店里买了一些糖果当作圣诞节礼物送给每个可怜的孩子,希望他们能从糖果里感觉到新年的味道。

从孤儿院出来,两个人正准备骑车回家。突然,车后来了一个衣衫褴褛,拄着拐棍,端着破碗的白胡子老头。他正在向过路的人乞讨,可是什么都没要到,看到老人可怜巴巴的样子,周翰祥掏出一个银元给他。老人感激地抬起头看了看他,便连声道谢的走开了。

说来也巧,在回去的路上,当时下坡,突然自行车没有了刹车,车速很快,吓得两个人惊叫起来,可车子继续往前跑。没想到千钧一发,坡下面有个拉着稻草的牛车坏在路中间,自行车被前面挡住了。周翰祥经不住重重的呼了一口气:“感谢上帝。”两个人战战兢兢地从自行车上跳下来,这才发现,如果不是这辆牛车,可能会失去控制,直接冲进河里。“这也许是刚才你给乞丐的善念救了我们。感谢上帝!”刘贤婷口中念叨。

第一次一个像花一样的女子,飘落到他的生命里,让少年的心清澈而甜蜜。这一刻仿佛镂刻进了这个少年的心,虽然少年不知事,可紧靠着成长起来的两颗心融合在了一起。

时间如山间的小溪那样清澈而欢快的流淌,生命总是无法停歇。

这个春节回到家的周翰祥,给周围的人,讲述了他在教堂看到的听到的;以及知更鸟和晓梦的事。而晓梦的故事,让人不禁扼腕,悲鸣。圣经里的故事,让这群深受孔孟之道儒家文化影响并沿袭着祖辈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人来说,无疑于是一种思想上的冲击甚至是心灵的迷茫。从来只知道观音菩萨、送子娘娘之类的乡下人,第一次知道还有外国神仙,还有长着翅膀的天使,还有所谓的极乐世界-----天堂。他们惊奇到底是故事还是传闻。

周翰祥嘴里的一切,让身边的人有些惶恐,自己到底该相信菩萨?还是上帝?而周少爷嘴里也经常会蹦出一些听都听不懂的外国话,什么“ok,Thank you,yes”觉得很有意思。

临走之前,周翰祥让母亲今年在院子里种一些茉莉花,说这是世界上最好看,最香的花。玉琴和桃花都觉得好奇怪。这个少爷怎么突然喜欢上茉莉花了?搞不懂。

回到成都上学的周翰祥去了教堂,却没见到刘贤婷,并且连续几个星期都没见到人。周翰祥去花鸟店买了两只小白鸟,漂亮调皮的鸟儿给家里带来了一份活力。而周翰祥很多时候都望着鸟儿出神。

刘贤婷正月初十去了四嫂家里吃饭回到家,说肚子疼,跑到房间里独自躺下。到了吃晚饭时候,更厉害了。吃了一剂“急救散”,一张小脸苍白无色,躺在床上呻吟。刘夫人拍着女儿的背,几个嫂子都在床边,听到母亲的声音,还勉强地睁开眼睛看看,吃力地低声说:“我...想...喝水。”大嫂林兰馨赶快倒了一杯水,二嫂方婉婷和三嫂沈玉欢把她扶起来,好不容易喝了点,却马上全部吐了出来。大粒的汗珠子由额角沁出流到头发旁边,母亲心疼得直掉眼泪。

连着找了两个医生来看都找不到原因,每次都开一些杂药。刘贤婷不愿意躺在医院里,家里只好请医生到家里来输液。病了差不多一个月。每天勉强吃点米汤,稍微多点就全吐完;刘贤婷脸上失去了颜色,显得格外的白,让人怜爱心疼。

她一天不如一天,虽然母亲成天守着不离开,可因为忧虑女儿的身体那烦恼的事实让她得了神经衰弱症,每天不是睡不好就是睡不着。大嫂和二嫂去文殊院求菩萨,给她带回来一个锦囊,说是和尚那里求来的,可以解脱突来的灾难。病得瘦白的贤婷,还是垂下眼,让长长的睫毛美丽的覆盖着脸,把锦囊和十字架都合在手心里,虔诚地喃喃的说着一些保佑的话。

受到教会学校的教育,神明本身发生了问题,观音和耶稣同时在她心里受着她不断地敬礼!

这样的日子渐渐过去,贤婷的身体已经单薄得不行了,说话都有气无力。所有人都担心起来,家里完全笼罩在一片痛苦中。

连着两天滴水不进,母亲只好去了教堂。那个在教堂里的修女带着神父来到刘家,说希望能得到神的帮助。

屋子里只留下神父和刘贤婷。过了好一阵,神父出来了,说不要打扰让她好好睡一觉。说来也蹊跷,第二天,刘贤婷醒来居然开始喝水和吃稀饭而且不吐了。她说她去了一个地方,一道大门打开,很亮的光,指引着自己往前走,看到了很多鲜花和树木,还有长着翅膀的小孩;不知道过了多久,一个拿着十字架从来没见过的人出现,牵着她转身往回走,直到送她出了那道门。

而那时母亲却担心是不祥之兆,怕是所谓的回光返照。但没想到,女儿真的一天天变化,身体有了些精神,偶尔还下床走走;就这样一个月之后,刘贤婷终于恢复了昔日的模样,上学了。

周翰祥终于在两个月后见到了昔日的好友,看到大病初愈的刘贤婷说不出的开心和愉悦。一直心里都惦记着,听修女说才知道原因。刘贤婷给他说了自己病中的一切,两个人还一起去了育婴堂。

回到家里,在院子里给所有人说起刘贤婷的事情,大家都吃惊不小,难道还真的有洋人说的神?觉得不可思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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